我妈,是拉面味的

如题

我是一个兰州姑娘。

兰州人说起自己的家乡,总会带着一点小小的得意:我们兰州没什么,只有一本书、一条河、一碗面——“书”是《读者》,“河”是黄河,“面”是牛肉面。

对,牛肉面,名驰四海开遍全国的牛肉拉面,实惠、管饱。即使在物价飞涨的今天,六、七块一碗的牛肉面仍然是一种超高性价比的食物。除去性价比,它还很有观赏性。牛肉面馆的后堂里,师傅拿起面团,对折拉伸几下之后,面团被拉成筋道的面条,这时师傅会快手快脚地揪掉末端的面疙瘩,然后一个精准的投掷将拉好的面条送入汤锅,整套动作一气呵成。等到牛肉面端上来,清的牛骨汤里卧着白的面条,上面撒着绿的葱花和红的辣椒,点缀着纹理分明的牛肉丁,热气蒸腾上来,熨帖着胃,也熨帖着心。

牛肉面

十八岁那年,我去了别的城市求学。一晃五年多过去,北京这个原本陌生的城市改造了我的口音、外形、甚至生活习惯,让我变得一点也不“兰州”。但在内心我还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兰州人,这体现在每次经过诸如“中国兰州正宗牛肉拉面”之类的招牌,我总是正大光明地嗤之以鼻,因为真正正宗的牛肉面从来不把“正宗”两个字写在门面上。

这几年,我越来越忙,假期越来越短,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少。直到今年国庆节回家,我才突然惊觉,原来自己已经有一年半没有回过兰州了。

我妈其实很期待我回去,打电话的时候,她总说:“家里搬到新房子去啦,你卧室的床单和窗帘我都选了你喜欢的颜色和样式,你一定喜欢。”天秤座的老妈其实更像一个处女座,超级勤快,家里永远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回家这段时间,早上我起来去刷个牙的功夫,回房间一看,她已经帮我把被子叠好了。

我妈还很会做面条。拉面是兰州人普遍掌握的一项技能,但我一直认为我娘一定是个中翘楚。在做面条的时候,我妈的手是有魔力的。她的双手在会和好的面团上不断揉捏,再把它们切块,擀成薄厚适中的面饼。然后面饼再被切成条状,拎起一条,两端拉伸、对折、再拉伸,如此反复几次,一根完整的面条就可以下锅了。下面的火候呢,她也永远掌握得刚刚好,面条是诱人的乳白色,谷物的精华全部被发挥出来,蛋白和淀粉以一种完美的比例共存,咬一口Q弹筋道,浇上提前做好的汤头,简直是人间美味。

我要回北京的那天,她忙活了一下午。兰州有句俗话,叫出门饺子进门面。她说一定要让我吃了饺子再走,于是一边忙活着下饺子,一边盘算着让我带些什么吃的回去。“家里的苹果个大,石榴也很甜,你都带回去吧”,“还有,猕猴桃和酸奶也带上,路上吃”,我听她越数越多,眼看着就要超过我的负载极限了,连忙阻止,“够了够了,带这么多吃不完会坏的”。老太太这才作罢。我知道,她是很舍不得我走的,每次我坐火车回去,她一定要送我到站台,等到列车慢慢发动了,还隔着窗户向我挥手。

是,我有时候也会嫌她唠叨,嫌她管得太多,嫌她思想老派没有共同语言。她不懂我研究的血管细胞分子,但是她也有我终生学不会的天赋技能,她会做很好吃的拉面,里头装着她朴素的爱。

我突然想起朱自清先生的那篇《背影》来,“我看见他戴着黑布小帽,穿着黑布大马褂,深青布棉袍,蹒跚地走到铁道边,慢慢探身下去,尚不大难。可是他穿过铁道,要爬上那边月台,就不容易了。他用两手攀着上面,两脚再向上缩;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倾,显出努力的样子。这时我看见他的背影,我的泪很快地流下来了。我赶紧拭干了泪,怕他看见,也怕别人看见。”

火车开动了,黄河铁桥上的霓虹灯明明灭灭,好像我娘站在汤锅前,被热气氤氲着看不清的脸。


END

我是梁小刀,一个有意思的医学女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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