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天起,你自由了,也要自己照顾自己了。
是的,从今天起,我就将成为一个独立的存在,离开大风的帮助,一个人去流浪,去追寻朝思暮想的美好。
我坚定地点点头,并不想多说话,我怕说话时掉下的雨毁了今天的好天气,干脆就这么狠下心离开久居的高原,去往人间。
下山的路,很多。
我一个个打量着,在岔路口处徘徊,吹得一簇草丛胡乱地拍打枝叶,右边有一片不大的树林,茂盛的枝头间,散着绿油油的光,有小鸟在里面轻声歌唱。我本可以掺和进去,不过我闻到了山那边咸湿的海风,还是有些怕那脾气暴躁的同类,终究是决定往另一边去。
另一边是什么呢?
一片低矮的草地,零星点缀着黄色白色的小花,趁着清晨明亮的阳光,将昨夜的露水一点点散去。我一头扎进去,将它们压弯,又在离开时一把松开,看着它们弹簧似的挺起身子,拍打着花和叶乱作一团。我哈哈一笑,对着它们说道:“小伙伴们,我走咯,别想我啊。”
叶更加努力地伸展身躯,花也用更艳丽的笑脸来为我践行。临别前,我最后一次帮它们梳理了发型,只在走前带了一把花香做纪念。
在大地上,我可以轻快地跑起来,追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跑得肆无忌惮。
不过千篇一律的风景终究让我看腻,倒是对动物伙伴所说的人间多了些好奇,在它们嘴里,那个遥不可及的地方,不用担心食物,也无需每日奔波,那里天堂一样的美好。
我想去那里看看,想看看是不是真的就有跟天上鸟人住的地方一样的存在。
走了好久好久,花香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充满了未知粉尘和莫名喧嚣的味道。我的朋友们都说这是人气,是天堂的味道。
是这样吗?我很疑惑。
虽然我不排斥一口吃下这样的东西,不过原本身材不错的我如今似乎稍微有了些臃肿。我看了看远处城市的虚影,长喘了两口气,终于到地方了。
城市近郊,同样有那么一片小树林,茂密的树叶将阳光挡在外面,这算是我在人间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吧,它温和地将我引进去,将他收藏好久的人气给我品尝,几个阿姨带着小巧的收音机做着很有韵律的慢动作,手臂开合间让身体呈现出人类独有的美感。作为报答,我将我新朋友树梢的灰尘仔细拂去,带来一阵哗啦啦的响声和树下几个文艺青年的满意微笑。
我好笑地看着他们脸庞朝上,迎着洋洋洒洒的灰尘做人生静好的模样。不过,我却在林间的小道上被一人迷住了,准确地说是一人一狗。
一只金毛胖犬正昂着脖子领着一位穿着碎花连衣裙的小姑娘散步,同时巡视自己的领地。它甚至苛刻到要在每一棵路旁的树根底下检查是否已经打好记号。面对这样稍显无理的要求,小姑娘却是一副听之任之的模样。只是一头扎进书中的世界,任由身体被拉着东跑西窜。
但是,看到她接下来就要被路边石头绊倒时,我终究决定送她们一点什么。从上空带过一条长长的气旋,从她们的身体掠过,亲昵地对着可爱的小姑娘额头一吻。将我来时的花香送给她们。
只看到小狗鼻子一抽,就是接连两个大大的喷嚏,终于将小姑娘唤醒,撩一下眼前的发梢,看着胖狗傻傻的样子呵呵地笑,她显然并没有意识到躲过了一次扑街。
最后留恋地嗅了嗅女孩的发间,好香。但终究还要去更美的世界去看看,径直往城里飞去。
无意中经过某个仰头陶醉的文青鼻尖,没有注意到他也和我一样嗅到了那发间清淡的香,他四下看了看,终于发现路边正蹲下抚摸傻狗耳朵的小姑娘,看直了眼。
城里果然和外面的世界大不一样,到处是高高的格子间和行色匆匆的行人。
我看着这不一样的风景,也心疼忙碌的人们,干脆下去,将他们额头细密的汗珠拭去。看到他们松了一口气般的深呼吸,我也开心了好多。
如果说,野外的动物让我感到亲切,那城里的人们就让我看到了希望,这是一个真正有着各种各样欲望的群体。
这里有愿意为了心中所求而不断努力的人啊,我想这里比天堂可要可爱多了,他们是会死的生者,而非天堂不死的死者。
不过这里面还是有我不喜欢的存在,之前遇到一个蹲地铁口前面的家伙,对着来来往往的女性评头论足,口中不断冒出大长腿,C罩之类的词语,气得我直接掀翻他头顶住户的花盆,不知道现在被送到哪里去了。
夜色渐渐降临了,路灯,霓虹灯,大大的广告屏却将整个世界照得透亮。一块不大的门头上,黄的、绿的、红的、蓝的灯光将忙碌一天的人们吸引进去,直到满身酒气地走出来。
我喜欢他们口吐真言的样子,可是当周围的空气都都充斥着厚重的酒气时,我突然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间已经撑成了一个胖子,肆虐的风吹得众人不自禁地裹紧身子。
我想是时候出去透透气了,视线从路人,从灯光处离开,环顾四周,却突然找不到离去的路,高高的楼房成了大大小小的栏杆,而我如今肥胖的身体却根本挤不过去。
我手把着栏杆,看着外面。我知道我这是把自己关在了笼子里啊,难道我就要这样无奈地待一辈子了?
我仰头看着淡淡的月光洒落下来,透过我的身体照在人工湖里,组成一个倒影,我就这样被莫名其妙地关进了池子里啊。
说不清是高兴还是悲伤,我蹲坐在湖边,冰冷的风将游人赶走,是啊,不管是哪个天堂,其实都不过是一个笼子罢了,可怜我一直不知道。
月影渐渐变得模糊,远方一片乌云过来将她遮挡,湖面慢慢泛起一个个波纹,远处传来情侣逗趣的声音:“打雷了,下雨了,回家收衣服吧。”
一颗颗硕大的水珠从高空落下,将路人叫回家休息,将大街打扫干净,毫无疲倦地冲刷整个世界。这雨真大啊。
“还没玩够吗?”一个声音从天空传来,原来是大风啊,也只有他可以带来这么大的雨了。
“可我太胖出不去了。”我如是说。
大风笑了笑,用眼神示意我看一下自己,我低下头一看,原来大雨的冲刷早就带走了我的杂质,如今我又恢复了健康的身材。
“跟我回家去吧,下次吃这么多东西可别忘了喝水。”大风笑着说道。
我高兴地点点头,抓住他伸过来的手,穿过高楼栏杆回去我的世界。
下次可不敢一个人调皮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