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忍受这番壮况，新挤的颜料已经开始融入这个大环境。
我把椅子踹到更远的地方，又傻不愣登地跑过去扶起来放在那。然后只身站在画架前面，站着画也勉强还能接受。
成子原来说我特喜欢耍酷给自己看，我想这话还是有他一定的道理的。
我散漫地用排刷沾了中铬绿往画布上涂，涂完一层直接拿起没动的那管铬黄戳开往上挤。挤完又拿起排刷把它们分成线，分成丝，分成面。
那是一片暖煦的花田。但过于明亮，看上去像是被吊着命熬过了整个春天的油菜，在烈日下奄奄一息。我再也受不住，给它加了一抹黑鸦和人影。
又是这样一幅稍纵即逝不被允许与人分享的东西，我不想叫它作画，但又是我最想要的那个方向的真谛。可是这样容易疯，也容易穷。
我常觉得在物质条件优渥的情况下不会出现《向日葵》那样的不自然的放纵，当然即使是存在放纵，也会往另一个方向。
看过的大部分关于画家身世的传记，都整齐划一的病态，超常，矛盾和虚无。我甚至可以用一只手数清楚有多少合乎常情的结果，但那样的结果在艺术家圈子里往往特殊地可怜。
我不愿意看到那样雷同的结局。愤然拿起画刀，将未干的颜料划开，连着画布一起，撕裂。
我丢下它们，回房拿了东西便去车库取车。我不喜欢开车，但也很烦坐不熟悉人的车，我叫来老顾送我去成子那里，他看我脸色不好，也一路平稳，连刹车都踩得很缓，这样周到而笨拙的异常行为配上他四处偷瞄的眼睛，像是动物饲养员在料理发情期的黑熊。
到成子酒吧已经下午两点，但那家伙还在关门打瞌睡，不知道昨晚又为他们老陈家扔了多少子孙后代。
我直接拿了花盆底下的备用钥匙，开了门也不去找他，自顾自坐吧台拿酒。
他醒了之后已经空了两瓶，许是还迷迷糊糊就看到有人在吧台坐着，一个激灵就吓了起来，我提不起身子去他那个方向，就仍旧不去管他。
可能窗户太少，我又背光坐着，整个空间里都蒙蒙亮而已，混着尼古丁味的空气因为中央空调的反差变成黏糊糊的感觉。一双眼睛的存活让这个环境开始升温，我想要继续刚才一个人的活动，却无法阻止潜意识里某部分精神力被他无声掠夺。
掏出火机点烟，一个厚嘴唇就叼着烟嘟了过来。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这般无脑。
一掌把那张脸推开，将火机扔了过去。成子是个没脸没皮的gay，总臭章鱼似的粘着我。对了，他有固定男友。不是我。
打不起和他叽歪的兴致，也没法儿和他捣鼓什么年轻人的乐子。来酒吧，下午的他的只有两个人的酒吧，只喝酒就够了。
但我从来不想真正意味上的借酒浇愁，因为极度反感无意识的自己，我害怕醉酒，害怕酒醒后的膈应，更是恐惧随酒加料的郁闷。所以点到即止，像是饿了两餐的胃病患，即便面对大桌山珍海味，吃到第二碗，便仍觉得腻味。
于是不再让成子去拿酒给我，我眯着眼睛吞云吐雾，看着他一会儿激情澎湃唱独角戏，一会儿萎靡不振蒙头喝酒。脸变得那么快，也不像是醉了的样子。大概这就是我们最合适的状态，哪管门外有斜眼。
忘了说了，我也是gay，出了柜的不爱成子的那种gay。不知道是他掰弯了我还是我掰弯了他还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反正在某年月日里，我像耽美文里说的那样潇潇洒洒地走进这酒吧，然后又像青春疼痛文理说的那样听着成子跟我说他撕心裂肺的感情史，之所以撕心裂肺，是因为他老单恋，还断片的那种。
可这欠揍的小子说，他看到我第一眼就喜欢，但看我一副禁欲样就不想恋我。
管他呢我反正不稀罕。
“想什么呢今天?有事儿跟爷说，爷看看能包养你不哈~”
这丫的萎乐天派总是那么犯贱，老把我酝酿了好长时间的深沉给我抛到天边儿去，然后厚着脸皮搁那装傻。对于大艺术家来说，真还算交友不慎。
“撸串去?我喝酒上头了小成子你最好好生伺候，不然别花怎么开的你都不知道。”
“咳，这位爷您别介啊，好让我享享福受受您的艺术熏陶呐。”
嗯，显而易见。我是不会喜欢那么骚气的傻子的。
终于我俩的鸡皮疙瘩都掉光了，我就领着红背心绿裤衩人字拖的成子去老杨家撸串。不得不说，这种人间美食在童年里几乎是奢侈的存在，得用竹笋炒肉换。尽管第一次和成子来吃的时候，我嫌弃了它很久。
现在呢，轻车熟路地等着吃，成子已经可以在这刷脸拿串了，我应该也行，但没试过。老板是个四五十岁的大哥，姓杨。听成子说，老杨年轻的时候是个街头混混，后来遇到了卖麻辣烫的杨嫂子，就跟兄弟几个抢了老太太的金链子给杨嫂换了个戒指，结果没等着嫂子点头就被逮着了蹲了几年牢。杨嫂子知道了把戒指还回去就莫名其妙同意了，还一得空就往牢里送吃的，出来老杨就开始帮着卖串了。
感情的事儿谁知道呢，只能说这杨嫂，很社会。
我和成子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合计着在这待到黑了再走，我们来的早，连饭店都还没到。这片夜市摊子也还没股大碴子味，顶天也就从商业街路过的闺蜜们顺道买点小吃打发时间啥的，这样的摊子，还挺舒服的。
“你今天咋回事啊？炮友结婚了还是咋的?”
“哟，您结婚啦？恭喜恭喜。记得请我吃酒啊！”
“去你的，我可看不上你那搅屎棍……”
我不知道该怎么谈我的事，没有开端，好像没发生一样的事情。只能再次敷衍过去，陈岱有很优秀的观察能力，也不再问了。陈岱，成子大名。
“呵，你个小没良心的，今儿刚好变天了，把你煮了炖冰糖还防感冒。”我继续和成子瞎掰，冰糖甜橙，其实挺难吃的。
那人，也常煮来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