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我已不孤身

“你快给我起来!”

“我睡了多久?”迷糊中,我听见他的声音不由一震。

现在讨论这个问题已经没有意义了。我不情愿地睁开双眼,鼻腔里充斥着一股熟悉而又让我抗拒的消毒水味。看着周围忙碌的白衣身影,我久久无语。

不知何时,房间里已然平静下来……

夜已经很深了吧。

亦真亦幻的梦中,你把我唤醒,可无论怎样,我都追不上你的身影。对于我来说,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醒来后发现,你不在我身边。

四处望去,周围的病人大多已经入睡,只有一个青年陪同着他的兄弟在悄悄说话,很温柔的样子,就像以前我受欺负你安慰我那样。

回忆开始极度放肆,犹如洪水猛兽般席卷我所有理性的坚持。那种困顿,那种悔恨,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让我随时随地想了结自己。

你曾跟我说,遇到不开心的事就当作一场梦,醒来了就好了,可是睡了这么久,为什么我醒不来。

我抱着刺痛且快要爆炸的大脑,眼泪再也压制不住,哭声越来越大,护士过来问我哭什么,是哪里感到不舒服,要不要喝水。

我摇了摇头,除了望归来,我什么都不要。负责照看我的阿姨也赶了来,安慰我说:“乖孩子,别哭了,望归来如果知道你这样子会很伤心的,你可是答应他要好好的。”

我想去找他。

每次迷糊中,他都会把我叫醒,但我却不能靠近他。

我是真的真的好想他......

从我有记忆时起,邻家的孩子就开始嘲笑我没有妈妈,没人愿意陪我玩。那种疏离,让我对周围的一切有了隔阂。

在这样的环境里我也不肯上学。

他们上学的年纪,我却呆在家里,呆在自家院子。我期待院外宽阔自由的天空,可这从来不属于我。

我不敢乱发出声音,因为爸爸他一听到我的声音,就会打我,骂道,人都让你作死了,你咋不死呢!

有时,即便我不发出声响,他不开心或者喝完酒后还是会打我。他那如狼般的眼神,现在回想起来我还是会瑟瑟发抖。

在我的世界里,只有你才是真的对我好。

还记得那天,天空很蓝,微风清凉。我站在院子里,拿着不知道从何处飞来的风筝。下一瞬,你从院子的围墙跳下,平复了气息之后,有些拘谨地挠挠头,对我说:“你好呀,不好意思,刚刚玩过头了。你手上拿的,是我的风筝。”

我木讷地递给他。你刚想转身走的时候,突然对我说,要不要跟我一起玩呀?尽管如今的我不想开始这故事,但我很怀恋那段时光,很想念你。

如同很多小说一般,在他的陪伴下我敢于接触别人。尽管在学校里还是会受到如易遥一般的遭遇,但易遥有顾森西,我也一样有你啊。

以前的怯弱无助一天一天地消散,父亲看着我逐渐开朗似乎很满意,连打我的次数都变少了。你牵着我的手,从此一生开始走。你说,以后你的一生我来守护,你不要害怕,一切有我!

我看着你,你的眸子那般温柔。与之相比,夜空尽管有浩瀚星辰,但依旧黯淡无光。

就这样,我一天一天长大。

原本以为,以后的日子会轻松快乐许多。但没想到,还是逃脱不了悲惨的命运,连上天都不想让我好过。

这是我一生的噩梦……

永远忘却不了那一天,天灰蒙蒙的,阴冷得让人胆颤。

我在走进院子时,就已闻到那股熟悉的酒精味。鼓足勇气推开紧锁的家门,果然,那个男人又喝醉了。

我撑住发抖的双腿想过去扶他休息,可刚走到一半,迎面而来的是一个酒瓶,霎时间脑袋开始直冒鲜血,他叫喊着要打我,我只能如往常一般蜷缩起来,尽量避免受到严重的伤。

在他拳头快打到我身上的时候,望归来出现了,抓住他的手腕说,伯父,你不可以这样。

可是下一秒,我却看见他从地上拿起那碎玻璃,一把朝望归来扎了过去。

直到鲜血滴落在脸上时我才反应过来,慌忙中从旁边抽了个什么东西向这那个方向砸过去。

他似乎清醒过来了,含有煞气的眼神黯淡下去,连忙打电话叫救护车来。而我,如发疯一般用双手捂在他的伤口,可血还在流,我根本没办法。

我真的,好没用……

望归来那样看着我,眼神中净是对我的宽容与安慰。

“小鬼,如果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了……你要学会好好照顾自己……我那么用心地照顾你,可不能再让别人欺负了……你要好好地……替我活着……”

我一直在哭喊,你会没事的,没有你我以后该怎么过啊……

话落,救护车到了,他们把他抬上车,我跟着上车,一路无语,唯有眼泪相伴。

他们急冲冲把他推进急诊室,却不让我跟进去。我蜷缩在角落里痛哭,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煎熬,如溺在深海中无法逃脱,那么弱小那么无助。

不知过了多久,我身旁站了几个警察,医生也终于推门而出。

我发疯一般跑过去拉着他,可还没跑几步,就听见医生对警察说无力回天。

就在那一瞬间,我仿佛听见了世界坍塌的声音。心中纵有千军万马,也早已溃不成军。

然后我就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只记得醒来后警察跟我说父亲被判终身监禁,可我不在乎,我只要望归来。

这几年来,我感受不到任何寒冷与温暖,如同行尸走肉般活着,只有闭上眼睛,才能感受到这世界的气息。

对于这些事我绝口不提,以为时光会替我忘记。可是每一个寂静时分,沉寂的伤口又会被撕开,旧事悄然而清晰地重现。

你不叫望归来,是我希望你归来,才把你叫做望归来。

那个男孩,教会我许多的男孩,保护我的男孩,我相信总有一天,你还会出现在我身边。

“我梦见你也梦见我,告诉我思念的寂寞,那泛泪的笑容,可否让回忆里的你复活。”

归来,我已不孤身。纵使我无助,纵使我崩溃,一想到有你陪在我身旁,给我勇气,我就不再畏惧黑暗。

归来,相信我,我会好好活下去。

不知不觉,我又蜷缩在被子里,哭泣得像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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