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一角,偌大的花盆里,一株孤独的蝴蝶兰茕茕孑立。
原本,她有五六个姐妹的。
丁酉年春节,哥嫂一家去外地,尝试旅行过节。一盆笑靥粲然的蝴蝶兰被嫂子作为春节礼物送给了我。
六七株蝴蝶兰,簇在一起,葱郁的墨绿色宽叶子油光发亮,细黑的撑杆托出一杆杆细长茁壮的花茎,茎端,落着一只只轻灵俏丽的紫红色蝴蝶,扑着纤巧的羽翼,欲落又飞,凝眸轻嗔。忍不住轻叹:幽红香紫拥绿蕉,蹁跹蝶舞妃子笑。仿佛公主莅临寒舍,在我的满屋的兰草里,潋滟出一室华贵。
春节过后,尽管小心呵护,枝头的蝴蝶还是敛了翅膀,一只,一只,跌落下来,全然不顾我的疼惜。丝绒般的光泽褪去,一瓣瓣日渐单薄,消瘦如蝉翼,终于,零落。我于是捡了起来,夹进书页,昔日少女般润泽的肌肤,风干成记忆的碎片。
咨询了花店老板,说这蝴蝶兰,就是给过年培育的,年过完了,花儿也谢了,就该扔了,全是营养液培植的,自己是养不了的,更别指望开出花儿来。看着依然苍翠的绿叶,不忍弃之。于是,剪了花枝,一棵棵从黑色的塑料薄盆里挖出来,填了土,移栽至大花盆里,活着,总是好的,至于开不开花,又有什么关系呢!
后来,一棵又一棵,先是萎靡,皱巴巴的沟壑纵横,再是枯干了根,全然不吸收我沃灌的水分。原来,真的养不活啊!可对于没死的,我继续养着,总归是命。
最终,只剩下两株。熬过了冬,迎来了春。她们抽出的纤细茎上居然冒出几个花骨朵,欣喜不已!找出一只风筝杆,权作支撑,几乎日日都去看,盼着能有蝴蝶翩然而至。然而她们始终抱着头,紧紧缩着,仿佛惧怕这尘世。
戊戌年的春节过去了,她们还是骨朵。三月,暖气停了,骨朵仍旧没有绽开的意思。后来,倒春寒,突兀冷了几日,等我想起去看时,大都掉落花盆,长骨朵的地方,只剩下光秃秃的一截短枝,黑褐色的头好似结痂的伤疤,触目惊心,是我的遗忘,任由她们被寒冷绞杀了!
心痛不已。轻抚枝头,一株灯尽油枯,仆倒在花盆里,另一株内里的叶片尚且翠着。蓦然发现还有两个花苞,颤巍巍的,深紫色中斑驳着褐黄,固执而倔强。我于是相信,她们怜悯我的深情,故而挣扎不落。
于是更加精心,也施了肥,开花的速度却极慢。从春到夏,六月的一个清晨,两只蝴蝶翩然而至,怯怯地冲我笑着,那一刻,竟然泪目。那曾经的绚烂,惊艳双眸,却不曾如此执着。
今天,拼尽全力后,蝴蝶满足地敛了翅。孤独的叶,默默相守。我不知道,她还能不能再绽,我只知道,只要她活一日,我便养她一日。
只为,不负这一世的深情。
田玲写于2018年7月14日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