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Miss柏颜

0001

我相信你，可我不相信未来。

这是周粒粒离开这座城市之前对沈锐说的最后一句话。

说完她就挂了电话，剩下沈锐一个人孤独地举着手机，舍不得放下。

0002

一个朋友开单身趴体，30多人的大包厢里只有沈锐在认真地当麦霸。

等到两个小时后才有人回过神来，发现这厮一直在单曲重复，“春风再美比不上你的笑，没见过的人不会明了。”周粒粒走了以后，他每天晚上都能看见她的笑。

她微微一笑，她瞪大眼睛勾起嘴角，她淡淡一笑，她真正开心时飞扬的眉毛。

她所有的笑，都如同一把飞刀。

唰唰唰，隔着时光倥偬毫不留情地刺进他的胸口。

0003

当初周粒粒是班上最耿直的老干部，初中三年都是班长。

那时班主任很爱培养爪牙，周粒粒就是其中一把最好用的。她总是乖乖听从老师的吩咐，把那些不守纪律的差等生一笔一划地记在小本本上。

比如某某又迟到了1分27秒，某某作业没交，某某上地理课讲小话，某某上体育课中途莫名失踪，某某化学课顶撞了老师，某某课间操跟女同学打闹…… 诸如此类。

语文老师还特别热衷让学生默书，然后找几个得力的干部帮忙批改。错一个字罚抄三遍。其他人都是睁只眼闭只眼不得罪人，还能混个好人缘。只有周粒粒一板一眼地挑刺，用老师的话说就是“宁可现在被鸡蛋里挑骨头，也比中考一字之差千人之下来得好。”

很自然地周粒粒成为众矢之的，除了当着老师的面，私下里没人愿意跟她说一句话。

14岁的她不美，成绩也算不上好，老师在写毕业评语时抓了半天的脑袋，只给了一句乖巧听话，学习努力。

14岁的沈锐眼里当然没有她，不仅没有，还很厌烦。因为她的小本本上记得最多的就是沈锐两个字，害得他几乎所有的课间时间都在办公室度过。

有一次他气急了，当着老师的面对周粒粒吼，你连我翘了课去游戏厅都知道！我早上迟到都被你押着秒算。不会是暗恋我吧？

话音刚落，嘲笑声就此起彼伏地响起来。

周粒粒感觉自己的脸好像被人放在脚底踩，面红耳赤地反驳了一句，你有病！顺手拿起一本中国古代史砸到他脸上。

沈锐就这样挂彩了，左边眉毛下面被划开一条细细的口子。

有殷红的血渗出来。

周粒粒慌了，沈锐擦了一把血，仍然不改满脸嬉笑，“打是亲，骂是爱啊？”

这次周粒粒一丝力气都没了，她眼巴巴地盯着他的伤口看了很久。直到沈锐安慰似得说了一句，好了，这点血没事。

0004

后来周粒粒告诉沈锐，她就是因为这句安慰忽然对他改变了看法。

沈锐也说，我也就是从你追着递上来的创可贴，发现你眼睛有点好看。像个过不去河的小麋鹿。

周粒粒从那以后就很喜欢鹿，她买带着小黄鹿插画的笔记本，用小黑鹿形状的橡皮。

到了高中，周粒粒莫名开始有人追。

不再做班长，交到了新朋友。人缘好起来整个人也自信了许多。

沈锐很不解，他怎么看周粒粒都还是那个干巴巴的柴火妞啊，怎么就成了香饽饽。

恰巧他同桌也对周粒粒很有兴趣，他好奇地问对方看上周粒粒哪一点。得到的回答是，你看她笑起来像不像个小鹿，眼睛好像随时都湿漉漉的。看得人心里一阵荡漾。

高三上学期，沈锐莫名跟人打了一架。被记了个大过。

原因是有人来班上给周粒粒送花，结果在门口不小心碰撞到了沈锐。两人一言不合就拳头相向。

但沈锐出的十招里有九招都打到了那束火红的玫瑰上。

等他们停手，99朵玫瑰都碎成了渣渣。

0005

上了大学以后沈锐家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他们家刚搬了200平的小复式楼，沈妈妈就患了cancer，病情发展得很快，没到一年就离开。

沈锐就像变了一个人，再也不是当初嘻嘻哈哈的不羁样。

葬礼那天周粒粒也去了，她戴着跟沈锐一模一样的黑色袖章和白花。沈锐看见了，一直面无表情的他一下子就哭得像被打碎的冰渣渣。

大三的时候周粒粒开了网店，邀请沈锐帮自己拍照。

有一晚两人发货到深夜两点，沈锐说要回去了，外面就雷雨大作。周粒粒心里想留他，嘴里却说好的，然后递上一把伞。

沈锐刚要接，一个闪电就把灯劈灭了。

黑暗中周粒粒惊恐地尖叫一声，说不清楚谁主动的，两个人就贴在了一起。

0006

事后周粒粒想，这只是个意外。跟停电一样。

当沈锐在大庭广众下牵她手时，被不着痕迹地躲开了。

现在的周粒粒已经不是那个刚从农村转学过来的耿直girl，她弄明白了很多事情。比如讨好老师并不是在学校里立足的唯一方法，比如学会了跟女同学打成一片，用她们推荐的护肤品。也慢慢地懂得分辨10块钱一张的面膜跟100块一张的区别。

虽说是找沈锐帮忙，但其实周粒粒每个月都有塞给他一些酬劳，每次吃饭也会主动买单。

沈锐不算特别大男子主义的人，次数多了也就顺理成章。

可周粒粒觉得自己骨子里还是羡慕那种男朋友，嗯，就是能让女友买买买和刷刷刷的。

她偶尔也忍不住骂自己虚荣，可是受不了别人的目光。

“粒粒，那个沈锐是你男友啊？”

“粒粒，他怎么又穿的那件外套都三天了。”

“粒粒，你进货这么辛苦他怎么也不开车来接你啊。”

……

21岁的周粒粒觉得有点累，她跟沈锐说，我好想找个有钱的男朋友。

说完歪着头去偷看他的表情，结果沈锐没听出她的弦外之音，竟嘻嘻哈哈地开玩笑，“你长得这么丑，想得挺美啊。”

周粒粒苦笑了一下，然后说网店现在要冲冠了，我得找个专业的摄影师。这样才能把我不怎么好看的脸拍的更完美一点。

沈锐有点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主动说，那我给你当客服，发快递啊？

“除此之外你就没自己的事情做吗，难道你要发一辈子快递吗，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这是几年里周粒粒第一次发脾气，沈锐不说话，她转身就走了。

一走就是一年半。

0007

再见面的时候已经是毕业聚会，沈锐一直盯着KTV的门。

他想象着下一分钟周粒粒就推开门进来。然后就会看见他现在的模样。流线型的休闲西服外套，烟灰色纯棉长裤，nike的限量版白鞋。配上他修长的腿，也吸引了在场一半女生的眼球。

可是周粒粒没来。

他旁敲侧击地打听，才知道她开实体店被人骗了。十几万的积蓄打了水漂。

沈锐托了很多关系，给人在微信上发了无数红包才弄到她的地址。

到了才发现，周粒粒又回到了当初那个小出租屋。就是在那里，他们在黑暗里第一次拥抱。

门开了，他看见憔悴的周粒粒。脸色苍白得像已经死了好几个月。

他买了水果和菜亲自下厨，周粒粒没反抗。

他把白米粥和小菜喂到周粒粒嘴边，她没拒绝。

他心疼地把周粒粒揽进怀里，她也没拒绝。

直到周粒粒整个人终于恢复过来，沈锐说我们结婚吧，她摇头说不行。

周粒粒说，等我们再多挣一点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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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锐开始发狠地工作，他是干销售的，接单越多，提成越高。

有一段时间他对客户笑得脸都要抽筋了，就躲进厕所抽自己两耳光，出来再笑。

周粒粒也干销售，喝到肠子抽筋，她也去厕所把自己抠到吐，出来再喝。

玩命地挣了两年钱，沈锐买了钻戒，回家想给爸爸看看。结果家里大门开着，爸爸不知所踪。

一周后，沈爸被确认患上老年痴呆。

周粒粒拎着礼物上门拜访时，沈爸在餐桌上尿了，黄色的液体流向了周粒粒新买的高跟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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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周粒粒想的是结婚以后就把爸妈接到城里，可现在她妈哭着说，难道我这么大年纪还要去帮你照顾那个痴呆公公？

周粒粒独自一个人站在已经交了定金的新房里，四面都是冷冰冰的石灰味。

沈锐的来电一直响一直响。屏幕亮了又灭。她觉得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按了接听键，结果沈锐说，要不我们算了。

嘭，周粒粒觉得全世界的灯都关了。

0010

周粒粒走了以后，沈锐就过上了50岁以后的生活。

一个人的时候，时常想起她说的那句话，“我相信你，但我不相信未来。”他知道周粒粒怕什么。他现在也很怕。

有时候回家看见被爸爸弄乱的房子，就会没来由地觉得火大。但又无处发泄。

原来亲情也抵抗不了病痛酿造的深渊。

那么他一个人在深渊里就好，周粒粒应该更自由。

可是沈锐不知道，周粒粒想要听的只是一句，“我就是你的未来。”

承诺对沈锐而言也许荒芜空乏，但对周粒粒来说，却是一个可以让自己下决心的理由。

可惜沈锐始终没有开口。

0011

所有的前途未卜，都是因为没能挽留。

所有的擦身而过，都是自己给自己下的蛊。

我不再说想念，怕只怕说出了口，对你也是折磨。

青春还在的时候，我们总以为自己还有选择。

总觉得更好的在远方发着光。

可是等到青春真的过去了，才知道那个人已经在回忆里不见踪影。

一开始我以为是你没勇气，后来才明白，懦弱的人是自己。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