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喜欢这样的雪,细小、密集,风轻易的操纵着它们的方向。太过疯狂的跌落。也不喜欢这样的天空,腐朽的颜色厚重的压在头顶,远处依旧看不清景物,不知道是云层已经接触地面,还是癫狂的雪遮挡住了视线。总之在这所医院外小饭馆里的他,很不喜欢这样的天气。
要不是窗子上的雾气被他抹去,他觉得自己会喘不过气。火炉上的水壶冒着蒸汽,冷热对抗的津津有味,他却嫌弃那噪音。小小的房间里,锅碗瓢盆碰撞声,偶尔传来的几句话语声,丝毫不会影响他定义的安静。手边,卫生纸被他折磨的支离破碎,老板看在眼里却没阻止,老板娘知会过,不要打扰他,2个月前,他的妻子在街对面的医院里被告知时日不多。距离画着红圈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他也来的越来越少了。可能是老板看了太多的这类人,为亲人能多吃一顿饭而苦苦挣扎的人,并没有被他散发出的颜色所感染。今天,这碗面少收一元钱吧。
他突然从思绪里惊醒,把桌上的纸屑小心的收进垃圾桶,“老板,面好了吗?”“好了,没放醋,香菜单另装。还是老样子。”油腻的手递给他打包好的吃食,他深吸一口气,推开门,看了一眼混乱的外界,走了出去。他的步伐很快,总有种预感,就在这一两天。雪针打在他的羽绒服上,叽叽喳喳的闹个不停,裤脚上泥水的冰冷已经传到了体表,自从她生了病自己就没有在意过以前根本无法容忍的细节。家里的花草已经濒死,眼镜只会被污渍遮挡了视线才会想起去擦拭,胡茬也只在趴在她身侧睡着扎到自己时才会想起去剔除。等电梯的人群中,他摸了摸饭盒确认了温度后,索性把它抱在怀里。盯着不停变小的数字却悄悄听着身边人讨论着有关生命、健康的话题,刺耳。
随着电梯不断的上行,留下的人也越来越少。留下的人表情也越来越凝重,不再出现“没事,小病,住几天就好了。”“哎呀,小手术,别担心了。该吃吃该喝喝。”“明后天就出院了,回家再静养一段时间就好了。“之类锋利的话。那一层,康复出院的很少,哭喊声却时常听到。他快步的走过走廊,满眼尖锐的白色,还有那催化剂一般的气味,让他甚至有了扔下一切逃离的想法。”回来了?外面那么大的雪,冷不冷?“她虚弱的语气却依旧是那么温暖。他摸了摸她布满针眼的手背,”我的手都是热的,不冷。“她费力的想要坐起来,最终还是要依靠他的力量,靠在床头,她端着饭盒,寥寥几口,却已无法下咽。”陪我说说话吧。“她微闭着眼镜,伸出手。”好。“这一刻他却不敢去握住她的手。她收回了手说:”3年了,我们结婚都3年了。“都...3年了,这个”都“字用的他突然想要爆发。她继续说着:”我都不知道该不该让你忘了我。“他的眼泪再也禁锢不住了,酸疼,冰凉,颤抖的下颌和极力控制着的声带。这些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她想要帮他擦去泪水,却看到了自己形同枯骨的手,苦笑着再次收了回来:“别哭,还好不是在你四五十岁的时候,不然你可怎么再找啊。这几天,不要让爸妈来了,下雪了路滑,不安全。你啊,也少抽点烟,好不容易戒了.....”她没有说下去,她知道不是这场病,他已经成功的戒了烟,为她。“你...你就别操心了。”他终于从苦涩的嘴里挤出了几个字。她笑了,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夜里,看不见乱糟糟的天空让他好受了一点。脚边全是卫生纸的碎片。他在她的床边等待着医生说的那一刻。这时的他发现自己的脑子里想不起任何事情。只想把纸片撕得更碎一点。只想再多看她一眼。她的嘴唇无力的翕动,”下次....不要再....这样对待.....我了...“
护士取掉了她身上所有的管子。扫掉了他脚下所有的纸屑。他看着窗外。手上的手机里:
”她走了“
”1年了,终于不用等你离婚了,你...什么时候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