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为了弥补姥姥去世时没有流的眼泪一样。现在只要看到背影佝偻颤颤巍巍或者一头银发的老奶奶就止不住的流泪。
两年了，总感觉姥姥还在身边，还可以笑意盈盈的呵斥我太调皮，一点也没有女孩该有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这样，很多事很多人都是离开了不在了才知道想念才知道珍贵。
记忆像是小时候打乱了妈妈的毛线团一样凌乱，所有的碎片已经拼凑不成一个完整的故事，但是那个步履矫健笑意盈盈的人却在脑子里根深蒂固。
这么久了，一直都想写点什么，仅仅是为了姥爷姥姥相濡以沫的爱情。
记得姥姥去世后办葬礼的某个夜晚，我请了假赶过去。刚一进门，姥爷就对我说，你姥姥不会说话了怎么办？那一瞬间心疼的要死，可惜一向不善于安慰别人的我连一句你还有我们都不会说只能不停的说没关系没关系。第二天该正式的办葬礼了，我帮姨夫拍MV，走到门口就发现了姥爷用小楷写的长相思。
长相思。
常相思。
姥爷的小楷写的特别好。听说姥爷以前是地主家的公子，姥姥是地主家的小姐，两人门当户对。看得出来，姥姥总是轻声细语，一举一动都有一种优雅在里面。而且就算是满头银发她也依然会每天早起梳的整整齐齐然后扎起来带个帽子。虽然有了皱纹但依然遮不住眉目里散发出来的美丽。记忆里的他们从来没有吵过架。姥姥每天早起打扫完卫生给姥爷准备好早点叫姥爷起床，然后看着姥爷吃完等姥爷踱着小步去了果园之后开始准备午饭。姥爷每次回来都会带一大堆在园子里摘的菜或者水果，会喋喋不休的跟姥姥讲一些果园的现状。
小时候的自己根本不懂这种相扶到老相敬如宾的爱情是多么珍贵。
姥爷有一锭银子，真真实实的银子。姥姥去世之后姥爷就把它做成了四个银镯子，妈妈和两个姨还有姐姐每人一个。妈妈把她的给了我。很重，没有任何修饰。简单大方。
我实在不知道自己的反应是有多迟钝。常常是一瞬间才突然明白那个步伐矫健总是在桥头卖水果蔬菜在傍晚给我们送东西的老人已经不在了。高三的某个晚自习做着卷子就突然泪流满面。我想，我是深爱着这个老人的。
这个老人陪伴着我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寒暑假。这个老人一次又一次的往我们家送自己做的东西。这个老人从来不会发脾气而且善良的连姥爷都觉得她傻。这个老人在妈妈去兰州的时候负责我和弟弟的伙食而且从来都没有让我做过家务。这个老人。我爱她。而且。很想她。
每次去姥姥家的时候，总喜欢一进门就欢欢喜喜的大喊一声姥姥。每次她都是开心的应着声从厨房出来，笑着让我们先去屋里坐。姥姥家有一个佛龛，就是简单的香炉，摆在院子的正中间。每一个公鸡打鸣的清晨姥姥都会穿戴整齐洗漱之后去上一炷香。这个场景直到现在还清晰的浮现在我的眼前。安静而且美好。
有一年。妈妈们开始给姥姥过生日，每年都过。这一天姥姥家会有很多人。妈妈们和舅舅舅妈们都会到，大家有说有笑。女人们负责洗菜做饭，男人们打牌喝酒。我很喜欢姥姥家这边的人，简简单单的农村人，不亲却总是给我亲切的感觉。也是直到多年后的现在。每一个寒暑假从遥远的武汉回家，自己迫不及待的心情和爸妈忙东忙西开心的笑脸才让我真正的体会到所谓的回家。也终于能够感受到那样热闹背后的亲情。
最后一次给姥姥过生日是12年。姥姥脑溢血做完手术之后。我高三。姥姥的脑溢血来的毫无征兆。妈妈说。早上她还来我家送吃的，下午就躺在医院毫无知觉。这一段时间所有人都憔悴了太多。妈妈整夜整夜不睡觉守着做了手术的姥姥，姥爷每天清早坐车从那边过来晚上又回去。我们让他就住在离医院最近的我家。姥爷说，我要回去把家里打扫干净，不然她回来了家里乱。后来姥姥出院回家了，整个人动弹不得说不了话骨瘦如柴。爸爸像儿子一样照顾姥姥，因为姥姥在他犯了错的时候原谅了他而且帮了他。妈妈看着生病的姥姥心疼万分，到现在还常常念叨着当初为了做手术剪了姥姥最珍惜的长发。
最后一次的生日。我刻骨铭心。
除了几个哥哥姐姐不在，我们所有的人都到齐了。女儿女婿，儿子儿媳，孙子外孙，还有小曾孙。一个大大的蛋糕，一桌子菜。姥姥坐在轮椅上，跟姥爷一起，坐在桌子最上方。我们唱生日歌的时候，说不出话的姥姥咿咿呀呀泪如雨下。一瞬间所有的人都哭了，然后立刻又恢复笑脸。一首歌被大家哽咽着唱完，每个人都在笑，脸上的泪依然没有干。姥爷坐在姥姥旁边对姥姥说着话，一边帮姥姥擦眼泪一边安慰着姥姥让她别哭。
那一夜，从开始到结束，姥爷一直握着姥姥的手没有放开。
我曾经在姥姥还在的时候问过妈妈，为什么明知道活着这样受罪还要抢救已经病危的姥姥，让她那样走了不是很好么？我说，如果以后你也出现这样的情况，我不会救你。我觉得让你那样离开比活着受罪好太多。妈妈的回答我也是很久以后才明白。至亲的人，能留在身边一天是一天。她在，你还有动力还有牵挂，还知道世界上有个亲人在。哪怕要耗尽自己的体力去照顾也心甘情愿。那个人不在了，就好像失去了生命的核心，很多东西就变得没有意义。
姥姥生前和姥爷住的房子，我后来去看了一次。姥爷搬去了舅舅家，那个承载了我太多童年回忆的地方就那样被空置着。姥姥喂养的那一群小鸡长成了大鸡然后因为无人看管都被卖掉。那些磨面粉的机器也都因为常年不运作而老化。姥姥种的海棠花依靠着雨水坚强的存活尽管已经无人欣赏。那个水泥的佛龛也很久没有过香火。我最喜欢偷东西吃的厨房再也没有饭菜飘香。上房里的炉子还没有来得及撤走就永远的放在了那里。
挂在墙上的照片里姥姥一脸慈祥。
所有的东西都蒙上了一层灰尘。没有人再为它们擦拭。闭着眼可以清晰的看到发生在那一个小小的房间里的所有故事。
只是我们。都不会再回去。
2014年11月13日 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