逾越的罪人

莫乐乐

  “妈妈，爸爸是不是还有三天回来？”小西瓜跑过来问了几次了，青青没有一点反应，陷在自己的沉思中。

青青看着眼前的小西瓜，再过几天就六岁了，从小长得就跟西瓜一样，圆圆滚滚的，相当可爱。看着看着，舍不得，便把自己的思绪打断，把小西瓜拉到怀里，爱抚个不停，眼泪就那样蹦出来了，她感觉自己以前的幸福都是自己幻想出来的。

大海回家没坐稳，就跟青青说：“等下我接小西瓜放学，带她一起去阿莲那里看看，打了几个电话她都没接，可能又在闹情绪。”

青青眼睛向上一晃，带情绪地说：“你去就去，别把我的小西瓜带过去。我伺候她娘俩坐月子还不够，现在还闹情绪呢，我有的，她都有了，我没有的，她也有了……”

大海一把把青青拉到怀里：“又来了，乖，看我的包里给你们带了什么回来了。”

以前这个时候，青青早已翻过包了，可现在，她一点都不想动，赖在大海怀里。

青青刚接到小西瓜，电话就响个不停。一看是大海的，急着让道，没接。到了家里，打过去，占线。到了很晚的时候，大海电话又打来了，她接了。

“出事了，她们没了，现在不方便……”大海的声音充满了悲痛的恐惧，青青不以为然，让小西瓜睡觉，小西瓜非要等爸爸回来才睡，青青不耐烦了，嘲她吼了几句。小西瓜说：“妈妈，爸爸又惹你了，不是生我的气，对不对？”青青被小西瓜过早的懂事吓到了，忙安慰起她来。

小西瓜终于睡着了。青青把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天花板，阿莲和孩子没了，可是自己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青青与阿莲从小一起长大，她们比闺蜜还闺蜜。后来却因为大海的原因，关系变成了睡莲，飘在水上，上面开着花，下面各种凌乱。

青青从小就胆小怕事，柔弱无比，全是靠着阿莲这个女汉子照顾她，为感恩她这些年来的保护，让自己为她死都愿意。当青青情窦初开时，把心中那点事全告诉阿莲，阿莲总是不屑一顾的样子，偶尔还教训青青几句，所以在谈男朋友这事上，青青是唯一背着阿莲的。工作后，虽然不在同一单位同一室，但也在同一片区工作，隔两三天就聚在一块。

直到有一天打算要跟大海结婚，青青才敢把大海带到阿莲面前。没想到阿莲没有对大海表现出不满意的鄙视神色，也没有责怪青青，青青挺高兴的。

相对于费了很多力气来到这个城市扎根的人来说，他们都是土著居民。村里一个充满废水的池塘都被征收了，全村都分了钱。直到村里没有地被征收了，想到了征收村民的房子，然后描绘着美好的高楼大厦，建立现代化社区。

大海家分的房子多，他不想要房子，他是有想法的人，要了些钱，开了一个家具厂，想学着外地人的做大老板。正当生意做得红火时，青青怀孕了。青青一想到男人在妻子孕期出轨的概率，总是心里不安，便把阿莲求过来，到大海公司工作，主要是给她当侦探，可阿莲性格强势，又有主见，没来几个月就提拔为采购经理。别人都是开小车出去参观供应商工厂，跟供应商洽谈，她是开个小货车到处乱跑。大海对这个阿莲很是佩服信赖。

青青本来是个猫性的人，整天就真像个小猫一样，黏着大海，这招对大海很有用，他对青青也是百般宠爱，现在又生了个可爱的女儿，更加关爱有加，百依百顺。可是月子里，不知道是因为身体各种不适，还是每个女人坐月子都要情绪失控，青青变得像个老虎一样，脾气暴躁得不行，动不动就哭闹。

家里天天闹得不可开交，比公司里的事还多，弄得大海焦头烂额的，也是各种不适。阿莲这时成了他们最贴心的人，安抚好青青又去安慰大海。夫妻都感叹没有阿莲办不到的事，对她又爱又佩服。

好在月子也就那么长，青青又逐渐地恢复了猫性。大海对这个女儿小西瓜真是操心过了头，就单单穿衣服这一件事，他一天都要花好多时间精力，乐此失彼的。外面大太阳，他说家里有一股阴冷之气，给小西瓜套上几件衣服，等一会儿见小西瓜出汗了，说衣服潮湿了，又忙着去给她换衣服，如此反复的，晚上空调更是开了又关，关了又开的。就是抱小西瓜去楼下兜一圈，也要准备一个大包，装着各种各样东西，跟外出旅游一样。无论公司有什么紧急的事，都比不上小西瓜尿湿了要及时换裤子重要，他宁愿多买些裤子甚至亲自洗裤子也不让小西瓜夹尿不湿，说那个东西女人自己都不想夹，还用到婴儿身上。

青青已经习惯了大海的作风，觉得自己很幸福。随着女儿一天天长大，青青的幸福更是洋溢在脸上，经常在阿莲面前说着大海的各种好，女儿的各种好，说要拴住男人的唯一的办法就是给他生个漂亮的女儿。并时时催促阿莲快点结婚生娃。阿莲只是大笑地说：“你这个蠢货，男人内心深处都是想要一个儿子，女儿嘛，哈哈，我也想结婚呀，可对象在哪里呀？”

小西瓜五岁过了没多久，阿莲神秘地说：“明年这时候，我要给小西瓜生个小弟弟陪她玩！”青青只是笑笑说：“你的对象呢，是不是像我一样，瞒着你，现在你又来瞒着我？”阿莲不答话了。

可是后来阿莲的肚子确实是一天天大起来了。青青跟大海说：“你说阿莲，肚子那么大，我都答应她伺候她坐月子了，不让她在月子里像我一样委屈，她都不让我们知道孩子爸是谁，这个人怎么这样呢？弄得我一点都不开心。”

大海只是笑笑：“这对你很重要吗？有些事还是不知道好，知道了更加不开心。”

青青反问：“为什么？”

大海说：“你们女人都是那样。对了，阿莲自己说要坚持工作到生，怕影响不好，不住家里，自己找了个小区租了房子，那个货车她开上瘾了，随便她吧，她是你的人，我不能要求什么。”

青青对着大海一阵鄙视，说：“这些我都知道，我们女人都哪样，你给我说清楚呗。”

大海没答话，亲了一下她，叫上小西瓜，一起去阿莲租房看看。

青青是在阿莲怀孕七个多月的时候，才知道孩子是大海的。没有什么证据，就是女人的第六感，青青开玩笑地说：“阿莲把所有的事都告诉我了，你怎么办？我怎么办？”

大海脸一下子就白了，青青就知道了。当自己是受害者时，无论别人怎样替你分担，怎样安慰，都只能体会到自己的那份深切地情绪，只存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走不出来，感觉别人的好心对自己而言都是一种耻辱。

那段时间，青青变成了狮身人面像，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各种计划，智商一下子提高到科学家高度，可终究也没有折腾点什么东西出来。倒是小西瓜像个大人一样，观察着这一切，偶尔说出几句惊人的话，让大海不敢回家，又不得不回家。

在外人看来，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他们几个人的关系一直是这样。当阿莲生了儿子时，青青的猫性好像又回来了，继续履行着她的承诺，无微不至地伺候阿莲坐月子。大海也终于长舒了一口气，感觉有些事处理得好，就是个传奇，竟还有几分得意。

坐完月子后，阿莲的女汉子性格又显现出来了，连做饭的阿姨都辞退了，说这样的孩子，她一个人可以带好多个，偶尔一手抱着娃，一手开着小货车来公司帮着处理事务。看着这一切，本来不想参加异地展会的大海，又重新安排了展会行程。

可是出差前一晚，因为儿子名份的事，阿莲的强势性格又摆出来了，大海跟阿莲争吵了几句，阿莲一发飙，威胁大海不准他明天去参加展会。但第二天，大海还是出差参加展会去了。

早上送完小西瓜，大海还没回来。青青按部就班地做着自己喜欢的事，煲好汤，泡好茶，坐在阳台上发呆。直到下午一脸沮丧的大海才拖着沉重的步伐回来了，倒在沙发上，不吭声，血红的眼睛只冒眼泪。半天才说一句：“太惨了，幸好不是你撞到！”他知道青青踩死一只蟑螂都会做恶梦，尖叫几天。

警是那天大海报的。一个月过去了，大海天天在外处理这事那事，却没从警方得到一点线索。孩子是被子闷死的无异议，可阿莲是自杀还是他杀，警方有待确定。割喉的刀是在阿莲自己手里，可是她头部有个钝器伤，不像自己弄的，也找不到那个钝器。家里也没发现任何异常，东西都在，门也是好好的。

大海整个人都跨掉了一样，只有看见小西瓜才发现自己应该正常的活着。他知道青青恨阿莲母子，也还没有彻底原谅他，对他不冷不热的，可是他还是想和青青讨论一下这事。每次还没开口，青青就借故有事走掉了。那天，大海坐在沙发上发呆，看到青青在拖地，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的，突然冒出一句：“是不是你干的？”

青青抬起头，盯着他两秒，没说话，继续做事。

大海从沙发上猛的跳起来，冲到青青面前，拳头都准备好了，却听到小西瓜的声音，“爸爸，你干嘛，想打妈妈吗？”大海瞬间把拳头落在自己头上，一阵嚎吼。

青青把小西瓜抱起来走进卧室，关起门来一起哭。

第二天，青青被警察带走了。

无论警方怎样进攻，青青有意识无意识的都坚决不承认。三个月后，有律师来和她见面了，捎来了大海的话，一定要坚持下来，为了小西瓜。律师苦笑地说：“你家小西瓜变得像小黄瓜一样苗条了，你不在家，她没说过话，你要挺住。”青青一想到小西瓜，眼泪就哗啦啦流下来，她也没想到大海考虑了这么久，还是请律师来帮她。

虽然有做案动机，但总是差那么一点点，更重要的是找不到关键证据，案子定不下来。大海把工厂卖掉了，几套房子也卖掉了，律师团队都换了几次，活动各路关系，一心一意为青青打这场官司。

整整三年，不断地翻供，审讯，翻供，审讯，如此反复折腾，就是一个正常人都会弄得精神失常，还不包括各种测试，非人的审讯，同监狱狱友们中的各种密探的诱惑等等。青青做到了，尽管警方十二分不舍，青青还是无罪释放了。

小西瓜自从眼睁睁地看着青青被警察带走后，就再也没说过话，大海带她来看守所一起接青青。

见到青青，小西瓜不自然地笑了笑，转身对大海竖起了大拇指，青青和大海眼睛红红的，没说话，两个人各牵小西瓜一只手，走向停车场，远远的青青就看到了那辆小货车。

三天后，青青开着那辆小货车从桥上冲进河里……

三个月后，大海从阿莲租房的顶楼跳了下来，手里紧紧地抓着一把锤子……

小西瓜现在变成了长豆角了，瘦成一条线了，坐在姑姑家门口发呆，感觉自己是多余的，爸爸妈妈阿姨小弟弟在一起了，而自己却寄居在姑姑家，肯定是自己犯错了才受到这样的惩罚。她看到姑姑抓着鸡的脑袋，把鸡脖子露出来，扯掉一点点毛，然后拿起刀子往鸡脖子上一抹，鲜血就冒出来了，她惊叫道：“姑姑，你杀鸡怎么跟杀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