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軼事(11)

過年

新春佳節,親人團聚,吉祥歡樂,氣息和馨。每逢佳節倍思親,這时候也總會想起逝去的父母和兄長。小時候雖然物質奇缺,但父母在家,在外工作的哥哥也回來了,一家人團聚,卻樂也融融。

,我總想念母親做的各種糕點,香甜美味,以後就是走遍世界,再也沒能偿過這麼好的年糕,也偿不到母親親手製作的那種珍貴的感覺。年三十那晚豐盛的年夜飯,孩子們可以盡情的大快朵頤,幾乎把一年想要吃的東西一次吃個夠,那是件多美的事。

但要操辦一個大家庭過年不是件易事,那时候物質匱乏,糧油、布匹、豬肉甚至豆腐......什麼都要憑票供應,母親要三更半夜起床去排隊,單要採辦年貨都把母親忙壞了,還要磨米,蒸糕,殺雞宰鴨......太操勞了,母親有時過了年三十晚後就頭痛不舒服了臥床了。

來家里給父親拜年的人每年都絡繹不絕,門庭若市,不論富貴貧賤,父親都一視同仁,待他們如兄弟姊妹,熱情的招呼,迎來送往,忙碌的泡茶,有些人執意要送禮,想報答父親為他們做了許多好事,父親一味的推卻,送禮的似乎都很過意不去,那时候的人都窮,送半塊年糕,一塊豬肉或是一二元錢已是大禮了,主要想表達一種謝意,父親知道那已經是他們最大的能力,從他們孩子們的口中摳出來的。為了不讓他們太失望,父親就只留下包裏的紅紙。父親一年從年初忙到年終,本來想乘假日好好休息一下,但這種情形比他上班還要辛苦忙碌。

孩子們都高興的穿新衣,放鞕炮。其實那日子窮,家里孩子多,哪有可能年年每個孩子都穿新衣,拣一件沒補丁衣服,姐姐幫洗净了,用燙斗烫了就是新衣了。

過年孩子們高興,因為兜里有了幾毛錢,好似發了大財一樣興奮,因過去一年里口袋裡總是空空如也,有了壓歲錢心裡突然舒坦了許多。

放鞭炮看人家整串的放,自己就用壓歲銭買一小串,拆㪚了放在袋子裡,珍惜的一個個慢慢的放,一小串從初一放到初五。

如果壓歲錢有了二三元錢,那就真的發大財了,但也別高興太早,更不能亂花,准備上繳開年交學費。

雖然也去行花市,很多東西目不遐接,眼花瞭亂,什麼都喜歡,但也只能捂着口袋乾瞪眼。

经过太古橋邊的沙爹牛肉麵店,那香味直鑚鼻子,师傅穿著沾滿鹵汁的圍裙、滿額油汗,勤快的用勺子把鍋子敲得咣鐺咣鐺的響,吆喝着;“好料的沙爹牛肉面,来哦……两毛钱一碗。”

我思索着:二毛錢?那是巨大的開支,負擔不起。只能強忍着诱惑,饞着嘴,捂着口袋,不客气的、噓……的一聲,长长的、吸了口那沙爹牛肉香味,算也不亏本,没白来一趟。

旁邊就是大眾影院,購票房的前面排著一條長長的人龍,人們胸口貼脊梁的緊緊后腳尖頂著前腳跟,深怕給插隊了,排一次隊不容易,只有一個窗口,要等好長時間,甭管什麼片子,有電影看已經是件高級享受了。几十萬人的一個城市,就只有這間比較正規象個影院。

過年其他錢不花,總要看個電影吧,否則春節過后,回到學校同學們討論什麼電影好看,我只能躲在一邊。想了想;下決心,大手筆,花他一毛二分錢,這投資是值得的,跟著排隊,在擁擠和推攘中,好不容易捱到賣票窗口,登上那窄窄的階磚,那購票窗真絕了;磚墻開了個小洞,竪長形的,手臂粗的可能都難伸進去,我人不夠高,只能踮著腳尖,瞄著眼望進洞裏,望到對面半張老臉—-是個女人。外面很嘈雜,深怕對方聽不到,我大聲叫道;一張兒童票!攥住珍貴的一毛二分錢,緊張的把手伸進購票的孔洞。還沒等我把手縮回來,已經有個大人的手強有力的從孔洞上方如楔子般塞了進去。沙啞的聲音大聲吼道:三張大人票。那一口的煙草味又臭又腥,差點兒把我熏倒。我的手几乎動彈不得,急得我臉都紅了,使了狠勁才把手縮回來,因為手里攥住電影票怕掉了,手背硬是在窗口磨出一片紅色的傷來,眼淚都差點掉出來,心里暗暗的詛咒著。

公園口的府埕那里更是人头涌涌,大人小孩穿著新衣,挤着看热鬧,有許多賣風車的,那彩色的風車呼呼的轉,很是好看,有錢的小孩拿著一枝,幾個小風車一起轤轤的轉,很是兜風。我也曾經用父親過期的報紙自己做了一個,買不起漿糊,用飯粒沾上,可就不好使,沒會兒就散了。

看到飲食店里許多人吃魯面,那店面小,已經不夠座位,於是,許多人捧著碗,站在路邊,有的蹲在地上就这样埋頭苦乾。竟也似乎一场斗快吃比赛,嗖嗖嗖......吸啜面条的声音此起彼伏,我真羡慕:如能加入这“嗖嗖嗖交响乐团”多好啊!

那個時代,幾乎誰家都窮,能在街邊吃碗麵,那已經是很奢侈的事了。其實,我家對面就有家包子店,直到我十五歲上山下鄉都沒去光顧過。

過年時兜里有了幾個壓歲錢也是窮高興,過個隱,從也捨不得花。

小時候過年有次父親告訴我一件事;說他小時候在安溪老家,一天早上吃稀飯送蕃薯,他把蕃薯皮剝了放在桌上,突然冷不丁的,腦后勺給彈了一下,他愕愕的抬起頭一看,太公正伸手把桌上的蕃薯皮撮在一起,塞進自己的口𥚃,說了句;“暴殄天物!”父親覺得羞愧不堪,把這話也永遠記住了,我也記住了。

父親很少理論一大套的說教,只用親力親為、言傳身教,讓我們去領會。

父母克勤克儉的把我們拉扯大,迎着各種困苦,帶着我們艱難的一年跨過一年,我們能夠有今天,是父母拼生拼死為我們付出的,在這新春佳節,格外的思念他們和感念父母的恩惠。

祝願他們在天之靈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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