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池小酒
图｜手机拍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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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底的广州，没有寒冬里的温暖和煦，也没有夏日里的酷热难耐，倒是在春风中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凉意。天空总是阴森森的，沉沉的云，暗暗的天，像是要把整座城市都搅进了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里，压抑得让人窒息。不过，这种天气在广州是常有的，没有人会把它当回事，也没有人知道它孕育了一场暴风雨的到来。
直到五一这天，表妹在微信上正儿八经喊了我一下，并没有过多的话语。看着屏幕上的那一个“姐”字，我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即将会发生些什么事情。女人的第六感实在可怕得很，不到五分钟的时间，我就看到了家族群里公布的消息，外公走了，永远离开我们了。
我有点不敢相信，愣愣地坐在床上，还没回过神来，手机就突然屏灭，感觉就像是站在舞池中央时突然被人拉了电闸一般，被屏幕之外的沉寂惊诧到心慌。其实，外公已经躺在床上好几年了，我一直都做好了他随时离开的心理准备，可是，当这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我还是没有办法接受，那个从小就陪着我们长大的外公，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满脑子全都是外公对我的好，想起了小时候他总爱抢着载我去学校，想起他每次从橘园里回来都会带上我爱吃的沙糖桔……回忆如同涨满河槽的洪水，突然崩开了堤口，咆哮着，势不可挡地涌进了我的脑子里。
可是，我的泪腺像是被堵死了一样，想要放声大哭，却没有一滴眼泪。我一直都以为，伤心是会流很多眼泪的，可是，当你真正痛彻心扉过，你才发现自己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了。可能是在此之前，眼泪早已尽数流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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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了，外公躺在病床上整整六年了。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我甚至记不清外公具体哪一天躺进医院的了，可我至今仍然记得当天去探望他的场景，往日身强力壮的外公躺在白色的病床上，身上插满了凌乱的管子，一动不动，甚至连大小便都需要依靠那一个个冰冷的机器。
现在回想起来，最令人难受的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在承受巨大的病痛压力，承受着种种痛苦的煎熬，我们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却又无可奈何。
刚开始，外公的意识是清醒的，至少他知道自己是谁，也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身上的疼痛，即使他全身上下无法动弹，甚至连眼睛都是直直盯着天花板的，可所有人都能清楚地看到外公眼角下挂着的那滴眼泪。我只看了一眼，就受不了了，捂着脸就冲进了卫生间里偷偷流泪。自那天起，外公再也站不起来了，我的眼泪也一直没有断过，直到今天，眼泪总算是流光耗尽了。
后来，每次看到外公木木地躺在床上，一个人对着满室的白色与沉寂，我都特别心酸。如果换作是我，我宁愿立刻离开这个世界，也不想一个人孤孤单单面对着无尽的病痛的折磨。
或许，人最无奈的就是阻止不了病痛的到来，也主宰不了自己的命运。正如妈妈说的，外公操劳了一辈子，终于盼到了好日子的时候，却已无福消受了。表姐也说，她愿意用自己的寿命换来外公的健康，不想看着他被病痛折磨，最怕的就是自己只能无能为力干看着。
我们一大家子人都心念着外公赶快好起来，可是，现实总是残酷的，一年年过去了，外公不但没有比以前更好，连智力都退化到不如三岁小孩了，甚至认不出我们来了。这些年，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外公被病痛折磨却无法减轻他身上的疼痛，眼看着自己的亲人被病魔一点点夺去生命却束手无策，我们既不能替他承受痛楚，也给不了他彻底的解脱，我们什么都不能做，也什么都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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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家里有一个人病了，感受到痛意的往往会是一家子。在这六年来，疾病消磨了外公的意志，恐惧占据了我们的心，眼看着他身在一片苦海当中，无力挣扎亦无法拯救。我们只能尽我们所能，耗上了大量的时间、精力和金钱，却还是觉得有心无力，有力无处可施。
年复一年，暗藏在这个平静的表面下的问题终究还是暴露出来了。
半年前，舅舅他们组织召开了一次家庭会议，他们都说着自己生活里的不容易，这个说自己没时间照料，那个说自己已经没多少钱了。虽然我明白这场疾病耗尽了我们一大家子，也能够理解他们口中说的不容易，可是我还是觉得无比寒心。在垂垂衰弱的生命面前，还有什么是值得如此计较的呢？
如今，外公终于解脱了，大家都解脱了，可我为什么还是会这么难过。有时候，我会在想，虽然外公听不懂他们的谈话，是不是灵魂察觉到了他们的心思，所以说走就走了，甚至决绝到不让我们见上他最后一面。
不过，逝者已逝，生者当如斯，过去种种都没必要去追究孰是孰非了，只想要外公的灵魂在另一个世界得以安息。
张小娴曾说过，每个人从出生开始，都无一例外走在归途上，分别只是这条路是长还是短。
可我更愿意相信，小时候陪我们一起看星星的外公终于自由了，脱离了这副残破的皮囊以后，他终于可以徜徉于浩瀚的星空了。他的灵魂归处，是一个我们看也看不到、去也去不了的地方，谁也不知道另一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我只愿那里没有痛苦，也不用饱受病痛的折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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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一生中，很多的错过都不在于过错，而在于犹豫和时间。我总想着等假期结束以后打电话回去问候，等暑假回家再去探望外公……可是，我没想到一切都来得那么快，我能等得了，外公已经等不及了。我本来可以趁着假期回家的，我本可以提前给他打电话的，可是我没有，我把时间用在了假期游玩上，却没想到意外来得比明天还快。
当我疾步奔走在回家路上的时候，脚步格外沉重，每一个脚印都在控诉着我的罪行，一阵凉风吹过，心脏上像是被掏空了一个大洞，然后被灌进了整个冰川世纪的寒风。被冷风一吹，我终于醒悟过来了，在时间面前，生命显得如此脆弱，可是，时光无法逆转，我再也见不到外公了，一些错过终究成了我此生莫大的过错与遗憾。
在这个世界上，不知道会有多少这样的遗憾呢？不知道为什么，人总是在失去以后才会幡然醒悟，然后抱憾终身。我想，有些人的离开，就是为了教会我们如何成长如何去爱的吧。
现在，我的思绪依旧很乱，都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些什么。我只想告诉你，珍惜当下，珍惜眼前人，莫让你的遗憾蔓延到你的未来。但凡经历过生老病死的人，才会懂得轻描淡写的“珍惜”二字的背后，隐藏了多少无法言语的悲哀，希望你不需要用自己的亲身经历换来这一份懂得。
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的告别仪式可以有很多，比如喝一场大酒，说上一晚心里话又或者情不自禁的在车站大哭一场。可是，等到哪一天，你才懂得，原来人生中大部分的告别都是悄无声息的，甚至很多年后你自己才会明白，原来那天的相见，竟然已是最后一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