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居里社
那一年的雨,下得急也下得猛,雨中的那把彩虹伞在人群中特别鲜艳,父亲走在大街上,微驼的背影一直在我心里,从此后,我再也没有买过彩虹伞......
——献给我的父亲
昨夜昆明下了一场暴雨,顷刻间将所有城市里的热浪席卷干净,人们对于这场暴雨期待已久,欢欣雀跃,好不欢畅。我和雨有很多故事,跟着对雨的记忆,我仿佛回到最难忘的那一年......
“噼里啪啦”豆大的雨水从天而降,天空就仿佛破出来一个大大的洞,任凭雨水倾泻,就连厉害的女娲娘娘也无力回天吧。
雨中,慢慢一把彩虹伞近了,远远地看到两个身影,一高一低,雨声很大,重重地打在彩虹伞上,打在地上,打在屋顶上,也打在我的心上。那天的中午,父亲刚从医院赶回来,一身疲惫地和我在外婆家食之无味地匆匆扒了几口饭,便送我去学校,上学的时间快到了。
那天的雨下得急,路上的行人匆匆,时常听到打着伞的行人骑着自行车从身边过,也有汽车“滴滴吧吧”碾压着水花开过,父亲拉着我走在大街上。
一路上,我们就这样走着,没有说话,我也没有看父亲,他牵着我,我低着头,看着他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向前走着,那是一双黑雨鞋,是他时常在雨天穿的。我记不起我当天穿的鞋子,因为那天我一直盯着父亲脚上那双黑雨鞋,他的黑色西裤松松垮垮地塞在雨鞋里,我看着豆大的雨珠在雨鞋上滑过,就像父亲的泪,从心里淌过,只是他不会让我看见,也不会让我听见。他是山,必须为我撑起一座天,尽管他的心里已然哭成海。
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原本幸福的家庭一下子跌入深渊,母亲因为一场意外高空坠落,昏迷不醒,父亲一个人默默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放下工作,把我托付给外婆,没日没夜地照顾母亲。年幼的我很难想象他的困难,我只知道他守护在母亲的床边,一天天等待她的苏醒,在那个时候,他的世界一刻间塌了,他强忍着悲伤,一点点撑起整个家。
那一天,他刚把母亲转院到武汉,回县城为母亲取衣物也顺便看看我,他满眼血丝,一夜间仿佛头发都白了一半,我不忍心看他的脸,只感觉到一个在职场上意气风发,呼风唤雨的人,一下子变了一个人。他一言不发,我知道他的嘱托如鲠在喉,我知道他害怕欲语泪先流,他知道我是很懂事的小孩,一路上他都没有说话。我们父女俩就这样忽快忽慢地走着,快步是因为上课的时间快要到了,慢下来的节奏是因为我们都知道分别即在眼前,送完我上学后,他马上要匆忙赶回武汉照顾昏迷的母亲。
这一路,不过是20分钟的步行距离,我们仿佛走了一个世纪那么长,我有太多的话想要在路上告诉父亲,我想说:“爸爸,请不要担心,我会好好学习。”“爸爸,我会照顾好自己。”“爸爸,你也要好好吃饭和休息。”......
我最想说的是:“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可以回来?”可是我知道不能问,也不敢问。在大人的简短交流中,我知道母亲的伤势情况蛮严重才会转院。这个问题,父亲也不知道找谁能回答。
也许那个时候父亲也想对我说太多太多的话了,“要听外婆的话,要听舅舅的话。”“我会好好照顾妈妈,你等我们回来。”“好好学习,不要担心。”......
父女之间的无声交流顺着雨水的啪啦声,声声叩在心上,一问一答,说不出来的话,诉不出来的情,雨水从彩虹伞的四周滑下来,我和爸爸的心里也无法平静。
那把伞很大,是我最爱的一把,从前我总喜欢在雨天带着它上学,因为五颜六色的颜色开在整个世界里,心情也会开出一朵花来。而那一天,它显得特别悲伤,雨水也像它脸上的泪,默默地流淌着。
快到学校了,我瞥了一眼父亲,他望着前方,两眼无神,他拿着的伞把60度倾斜在我这边,我抬起手想要推过去,他坚定地摇摇头,执意地把伞罩在我身上。
我没有坚持,任由他拉着我走上台阶,好想就这样和父亲在雨中走着,就好像天地都褪去,就只剩下我和父亲两个人。我们都明白,不知道这次母亲能不能度过难关,不知道日会我们家庭什么时候才能快乐起来,其实在那之后的很多很多年,我都没有看到父亲开怀地笑了。
到门口了,我变得紧张起来,呼吸也急促起来,不知道父亲会对我说些什么,他说出口后我会不会忍不住抱着他哭起来,然后我们父女俩站在校门口哭呢?
最终,他抬起手将我扶上大门口的台阶,他动了动喉结,我感觉心脏都要提到嗓子眼,盯着他的嘴,小手捏成了拳头,紧张地等待着,“快去教室吧!”他眨了下眼睛,抿着嘴对我温柔地说道。
“快去教室吧!”这五个字饱含了父亲对我的牵挂,担忧,期待,这五个字隐藏了他说不出来的痛苦,不安,悲伤。
我看着他疲惫的双眼,仿佛感觉父亲老了十岁,他的右肩几乎已经全部湿透,我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我咬着嘴唇,让自己故作坚强地点点头,他再次向我摆摆手,我边转身,眼泪就再也忍不住地流下来,混着雨水,滑过脸颊,我不敢用手擦去混合着雨水的泪,怕身后的父亲还在注视我。拐进楼道后,我又溜出来躲在一楼的石柱后看着父亲的背影,他撑起那把鲜艳的彩虹伞,用右手轻轻地捶捶自己的后背和肩膀,他肯定没有休息好,劳累过度,那一年的雨,我时至今日都记忆犹新,雨下得急也下得猛,雨中的那把彩虹伞在人群中特别鲜艳,父亲走在大街上,微驼的背影一直在我心里,他右肩湿透的衣服紧紧粘在他的肩膀上。
我任由泪水在脸上淌着,一串又一串,看着父亲孤独的背影慢慢消失在雨中,我听到上课铃声响起,迅速擦干脸上的泪和雨水,转身向教室走去。
那一年,我十岁。
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买过彩虹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