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这件小事(一)

在我十几岁的时候,我好像明白了什么是爱,因为我喜欢上了一个女生。

那时我上六年级,她上五年级。我比她大一级,按理她应该叫我学长。不过,她发育的很早,身高在我之上,亭亭玉立的,很俊俏。而且,胸部比其他女生隆起的厉害,即便穿着宽松的T桖,也能显现出她丰满的轮廓,这也常常引发我的一些遐想。但我也时常感到一阵罪恶感,我一个三好学生,怎么可以有这么不上进的思想。

我是在三四月的时候遇见了她,那时候草长莺飞,百花齐放。她从学校的花坛中路过,长长的秀发,笔直的腿,吸引了许多小男孩的目光,当然也包括我。在一个只有三四百人的校园里,她拥有了众星捧月般的待遇。所以,她显得高贵又有点冷艳,让人敬而远之。但是,有时候她的一抹微笑,却又能瞬间融化这种冰冷。

自打我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我晚上做梦就开始梦到她。梦到她跟我撒娇,梦到她朝我笑。她笑起来的时候像樱花开放,娇艳欲滴。

在十几岁的年纪说喜欢一个人其实还挺可笑的,而且我们连发育都尚未完整。谈恋爱更是犯了天下之大忌,触碰了学校的高压线。但是,当我知道还有别人也喜欢她的时候,强烈的刺激到了我,大大激发了我的战斗欲望。我就下定决心要得到她的青睐,让她只能跟我一个人讲话,放学只能坐我的车回家,只能朝我笑,只能收我送的礼物。

我决定去追求她。追求的方式当然不能简单,要做到与人不同,别出心裁才行。自古追求一个姑娘都是如此,要掌握方式方法。我在很小的时候就有了这种思想,我觉得我很先进,为了自己喜欢的人,花点功夫,下点血本是理所应该的。

那个时候流行音乐之风席卷整片大地,大街小巷都是谢霆锋,任贤齐。跟随着这股风被吹开的,还有我们的少男少女心。似乎一夜之间,每个人都变得激情澎湃,春心荡漾。关于男女之爱,我们有了最初的理解。在那一年,我花费了150元的巨资,买了自己的第一台随身听。我在镇上的音响制品店挑选了老半天,也拿不定主意。最后老板看不下去,拿了一个宝蓝色的推荐给我。它的造型相当精致,做工也很细腻,非常符合我装逼的气质,于是我毫不犹豫的买了它。老板还送了我一盘任贤齐的磁带。至此,任贤齐的歌打开了我情感世界的另一扇大门。我才知道,喜欢一个人原来可以这样。

我没日没夜的听,放学路上停,课间休息听,窝在被子里听,听《伤心太平洋》,《听浪花一朵朵》。走到哪,我都把随身听別在腰带上,耳机往耳朵里一塞,身体随着音乐的节奏摆动,把自己想象成一个多情浪子。

就这样,我每天来来回回,装作不经意地从她教室路过。经过时,我会刻意放慢脚步,好让她能透过窗户注意到我。我会用眼睛的余光瞄向教室的最后一排她坐的位置,观察她的一举一动。我不敢直视她,一旦发现要和她对视上,我会迅速的低下头,加快脚步,逃向厕所。后来胆子大了,我会偶尔盯着她看,她会被我看的不好意思,脸颊瞬间变得红红的。

大多数情况下,她总是低着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我发现了她习惯了像我这样的把戏。除了我,还有其它小男孩也喜欢围着她的教室旁转,在她的窗户边逗留很久。有时候他们还能和她说上几句话,她也会温婉地露出笑容。在阳光的打照下,她的侧脸显得更加的立体而有层次,美的不可方物。这种美让我陶醉,也让我生气。为什么我不能跟她说话,我渴望得到她的注意。对于这些明目张胆的互动,我感觉到危机重重,暗地里,还不知道又有多少人在虎视眈眈。

为了引起她的注意,我绞尽脑汁,使出浑身解数。

经过我数次暗中观察,我掌握了她每次进入校园大门再到教室的路线。她要经过停车场,然后经过花坛,再经过活动室,最后才到教室。

我掌握好这些路线之后,决定和她来一场不期而遇的邂逅。

首先,我必须要以更加完美的形象出现在她面前。我对我的形象进行了一系列的升级,包括服装和造型。首先,改造发型。我以两包干脆面作为交换,偷偷地将领居家小妹妈妈用的所剩不多的发胶占位己有,将厚厚的发胶涂抹到头上,将头发往后梳整齐,一个油光锃亮,焕然一新的费翔式大背头就成功出现。我的大背头引发了不小的轰动,就连古板的父亲都觉得很新潮,但他并没有追问我这么做的根本原因。我也不敢说,说了免不了挨一顿揍。我去学校的一路上,大爷大妈的目光也会在我的新造型上停留很久,并且发出“吱吱吱”的赞美。我很得意,感觉自己改造很成功。

接着,我又央求母亲帮我买了一套全新的衣服。我开始模仿韩剧里的男主,在花坛里摘了一朵玫瑰叼在嘴里,(我原本以为是玫瑰,但后来人家告诉我是月季),将自己塑造成忧郁而多情的浪子。在这样一种氛围下,特别容易喜欢上一个人。

我还偷偷地弄开她桌旁的窗户,用粉笔在她的桌子上写小诗,写“情”字,“情”字的最后一笔要拖的很长,让它显得别具一格又有艺术感,还能表达我真挚的爱意。

我还计算着什么时候她会进学校,什么时候路过乒乓球室。在那一段时间里,我就会打的格外卖力,把自己的全部实力都使出来。一边打,嘴里一边还发出铿锵有力的怒吼声。我希望她从门前路过的时候,能被我高分贝的声音吸引,转过头来看到我的身影。

然而我做的一切都是徒劳,她一如既往的高冷,对我的伎俩视而不见。

后来,有人给我出谋划策,让我从她身边的同桌下手。同桌人称胖妹,一个大大咧咧的女汉子。胖妹很容易说话,被我的真心打动,答应帮助我。胖妹给我列了一张清单,上面写满了她的喜好,包括她爱吃什么,喜欢什么类型的明星,生日是什么时候等等。

经过胖妹的介绍,她终于注意到了我。相遇时,会朝我浅浅的一笑,似有无限温情。

我开始疯狂地给她写情书,通过胖妹转交给她。可胖妹告诉我,这样的情书她每天要负责递好几封,都是那些对她有想法的男孩子的。她拍拍我肩膀,意味深长的说,你的竞争很激烈哈。

这对我来说不是一个好兆头,身边虎狼环视,危机重重。

胖妹告诉我,还有几天就是她的生日。让我好好利用这次机会。

我思考了很久,决定买个礼物送给她。我骑着只有两个轮子的古董自行车到了镇上,那是我第一次骑自行车去那么远。那时挺流行送相框的,我就准备买一个送给她。我在礼品店的相框堆里翻了好几遍,琢磨着她会喜欢什么样的款式。最后我选择了一个白色的相框,相框面配了一张大海的照片,海水湛蓝,天空有海鸥在飞翔,我好像能看到她就站在海边,静静地凝望着大海,与天空融为一体。我觉得这个相框和照片都很配她。

老板把相框包装的很精美,我想她会很喜欢。

我把相框交给胖妹,希望胖妹转交给她。胖妹给我一个白眼,说我没出息,就这样还想追姑娘。把东西交给胖妹之后,我就回教室等消息。我在位置上坐立难安,思绪早已飘到她的窗户边,透过窗户,我幻想着她会如何喜欢我送的礼物,拆开后又是如何的欣喜若狂。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我在花坛等着胖妹的消息。胖妹一脸苦恼的走了过来,把相框又递还给了我。胖妹怂了怂肩膀,说她怎么都不肯收下,表示自己也没有办法。

我很失望,也很气愤。我想亲自问她为什么不能收下我的礼物。那平日里,那么多次对我笑又是什么意思。

放学之后,我把车骑到北大桥上等她,这座桥是她每次回家的必经之路。

我在桥上等了很久,晚风吹的我有点发抖。

远远的我看到了她,她正坐在一个男生的自行车后座上,手里抱着一个毛绒娃娃,两人有说有笑。

我迅速的转过头,自行车从我身边驶过。我不知道她有没有注意到我,有没有留意到我手上拿着的相框。

我捧着相框,看着里面的照片。手一松,相框沉入桥底的深水中。

我好像没有很伤心,只不过有点失落。

几个月后,我毕业了。我们就没有再见。

渐渐地我也明白当初所谓的喜欢,只不过是虚荣心的挑唆,我想证明自己大于我喜欢她这件事。

几年前,我大学毕业回到家,无意中在微信附近的人看到了她的名字。

我加了她,问她现在做什么。

她说,在足疗店上班。

我又问她,还记不记得我。

她说,完全没印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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