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时间十点四十分,我走在从超市前往目的地为四人宿舍的路上。
除了那对情侣里女性的笑声还像紧密的绳索牢牢勒住我的心脏之外,我的大脑似乎也受到了不小的冲击。十分钟前我的计划是通过询问商品位置的方式迫使女生开口,很寻常但也是最有效的方式。但当我走到收银台的时候便觉得事情的发展开始突破我严密的计划,首先这对情侣先于我之前选择付款,期间似乎有一件商品的扫码出现了问题,女孩尝试了两次,扫码枪却并不买账。但随即采用手动输入的方式记录商品,这时,也许是为了缓解内心紧张的情绪,她把那头遮掩着两侧脸颊的亮丽长发往后别在了耳朵上。有一个奇怪的装置出现在了我的眼前,彩色的部分刚好填充了女孩的耳内,透明的塑料部分从耳垂一直绕过了耳廓。很显然,这个女孩戴了助听器。
也许是因为先前的失误让她抱歉不已,她从收银台下面的柜子里拿出一本写字本,活页的,能看到许多被书写得异常巨大的汉字。然后她把刚写完的那一页翻到我面前举起手示意我看。
对不起,久等了。她写道。
一时间,我突然觉得她这个动作格外的熟悉,然后那根勒着我的绳子又在另一头狠狠拽了我一把,脑海里重新出现了那些可怕的,锋利到切开一切的笑声,它们像台风一样把我聚集在风暴中心,喧嚣着,肆虐着,张牙舞爪地向我侵袭而来。我焦躁不安,没给那人回复就捂着脑袋离开了超市。记忆的光影里,仿佛也有一个人向我伸着活页式的写字本。
匹诺曹综合症,也叫被笑综合症。我从初中起就被心理医生告知自身极有可能患有这种心理疾病。有这种病的人一般会将他人的笑声自发的认定为对自己的嘲笑或者任何有可能被奚落的迹象。间接造成恐惧,胆小,全身麻木僵硬。也就是成为了像“匹诺曹”一样的木偶。我的父亲在得知我有这种病症的时候,对我进行了一次重大的“教育”,不过很可惜我并未记住个中大概,也许是身体选择性的忘掉了这段不愉快的历史。只有某个起身上夜厕的午夜,隔着光滑瓷砖与钢筋混凝土的墙壁里,我听到了一些对话。
你知道那是什么病吗你就打孩子。
什么毛病我还不知道,那是神经病啊,脑子有问题的病!
你说什么呢,你我都是正常人,孩子怎么会脑子有病。
我反正没遗传给他这样的毛病,就算他脑子有病,也别给我出去丢人。
我们家就没出过神经病!
是不是你在他小时候偷看他的日记还当着面教育他的事情让他有了阴影?
怎么可能,那又怎样了,大人看小孩子日记犯法了?要不是我看了他的日记,他那时候恐怕就早恋了,我这样制止有什么不对吗,我看他就是自己有问题。
。。。。。。
那天夜里我在厕所里呆了很久,方便之意全无,清冷的月光从窗户的缝隙里狡猾的钻出来,即使是在昏暗的视线里,我仿佛也能感受到空气里的尘埃,碎屑,微粒被我大口大口的吸入肺中,像极了慢性毒药的瘾,无法克制住的呼吸着。
最终我用抽水马桶的声音中断了他们的交流,并在第二天若无其事地跟他们拥抱,接着背着书包去学校,只是在他们朝我微笑的时候脑中的轰鸣声和指尖的麻木让我确信了这个病症,即使如此我自己也觉得我跟那些所谓的正常人没什么两样,甚至多了一份不再人云亦云的独立思考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