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2月22日,星期三
6:00
因为昨天早上洗漱的时间还是比较长,所以今天起床时间又提前了一些。
大家迷迷糊糊的蹲在过道里等待着叠被,虽然我还是没睡醒的状态,但是因为昨晚睡了一个连续的整觉,精神头也好了许多。
在几双迷茫的眼神注视下,我又上了西侧铺板开始协助叠被工作,西侧铺板上原本是两个人,我上来以后变成了三个。
“哟?大冤种,又来啦?”
“啊,是啊,我搭把手一起干会儿。”
“行吧, 干吧”
高班长简单询问后也就不再管我,于是干了起来。有了昨天的经验,加上叠被的工作也太简单了,所以今天叠被的速度很快,也就5分钟左右10多套被褥叠好分开送到了对面铺板上。
虽然叠被的动作比较简单,但是区分手里的是被子还是褥子,这个要考眼力的。
被褥送到对面以后,我们这边三个人就闲了下来,小九(22岁的在校学生,“九二一”是他专案的代号,时间长了监室里的人都叫他小九,后面会单独说一下他的故事)悄悄跟我说:“大冤种,你看叠起来的被面,有条线的是褥子,没有线的是被子,但是有的太破旧线看不清楚了,拿不准的就看一下厚度,大致上不会错。”
“嗯嗯,多谢哈。”
早上简单的对话,让我认识了小九。
小九姓赵,一个看起来非常阳光的北京大男孩儿,178cm的身高,白白净净的,怎么也想不到公安机关会为他设置一个专案组来办理他的案子。
每天早上吃药的人比较固定,都是高血压、糖尿病的长期药。
阿亮有每天都吃的糖尿病的药,除了看守所发的,还有三瓶是家里送来的长期药,即便是家里送来的,也不能让存放在监室里,而是每天由医生甄别后每天送进每顿的药量。
今天早上阿亮吃药的时候,王班长站在门口看着好奇,问阿亮你这药怎么还是进口的?
“啊,是,我媳妇从国外代购的,英国的,有利于我这个糖尿病的症状。”
“是么?我看看这瓶子。”
全是英文的,我们距离远看不清,但是王班长看的津津有味,一共三个五颜六色的瓶子,看了第一瓶,看嘴唇是默念的样子,一会儿问道:
“阿亮,你说这药是治疗糖尿病的?”
“对啊,这药挺好的,还挺难买的呢。”
“可是这......这药品说明上写的是保健品啊,有助于改善睡眠......生产国是印度”
“啊?不能吧?卧槽,我都吃了好几年了。其他两瓶呢?”
“我看看啊”
正当王班长要看第二瓶的时候,门口医生把药拿走了:“下次再看吧,我们还要发其他监视的呢,这药我们甄别过,吃着对身体没问题。不过是不是真的能治糖尿病不一定,要治病还是以咱们这里开的药为准吧。”说完,医生推着车走了。
气氛有些尬,阿亮愣在当场。旁边几个关系比较好的老人儿也都拿阿亮开起了玩笑。
今天早饭还是大米粥、鸡蛋、馒头,正准备吃的时候,阿强从怀里掏出一包榨菜,榨菜是红油笋丝的那种大包装的。
甭问,这又是阿强昨天从老人儿那边搞到的副食。
撕开包装,往我和老杨的碗里挤了一些出来,又是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开始吃饭。
坐我左边挨着的一个小孩儿(看起来不到20岁,后来一聊19岁)悄悄跟我说:“哥,能给我一点儿榨菜么?”
看着他盼望的眼神,也不忍拒绝,从不多的榨菜中用勺子分了他一半。
就好像怕别人抢走似的,一口就把榨菜吃了,然后大口的咬着馒头,看起来已经噎到了,于是慌乱的用粥往下顺......
看着他这么狼狈,心里挺不是滋味的,这孩子不知道是因为啥事儿进来的,他父母如果看到他这样子,应该挺心疼的吧。
吃过饭后又到了坐板儿的时间,早上管我要榨菜的小伙儿主动和原来坐我旁边的盗窃犯换了地方,因为距离很近(前后换座),所以也没人管。
“哥,早上谢谢你,我已经进来10天了,从来没吃到过榨菜。”
“不用谢,这点儿事儿不至于。”
于是我俩便聊了起来,小伙儿叫阿旭,是程序员,是派驻在互联网大厂的一名外包程序员,因为年纪小没经验,所以工资不高。
但是因为西二旗周边生活成本不低,房租什么的也不便宜,所以生活一直比较拮据。
前段时间有个朋友说借用银行卡刷流水可以有好处费,就把自己的卡给了人家,两天的功夫刷了100万的流水,完事儿给他卡上留了8000块钱。
这8000块钱他准备交房租,还没花呢,就被冻结了,然后人就进来了。
罪名是——帮信,这已经是这个监室里第8个了。
一直聊着他的经历,山西人,小时候学习成绩不好,初中毕业没考上高中,上的中专,学计算机专业,18岁快毕业就被学校安排到北京实习,其实就是学校和机构合作的那种公司,说是实习,实际上就是干活儿给很低的工资,管吃住(8人间上下铺,吃盒饭),一个月给800块钱,半年左右给实习证明盖章,要不然不给毕业证。
好容易熬到了毕业证,马上辞职开始找工作。
后来发现像他这种学历的,想找一个他梦想中的程序员岗位太难了。
因为大厂高薪招聘的刚毕业程序员,基本上都是硕士毕业,在学校实习期间就已经是佼佼者了。他的梦想一直是那种一毕业就拿到50万的年包薪资,还要有期权等各种长期的福利。
现实狠狠的给他泼了一盆冰水,一个中专文凭,仅仅依靠来北京半年的工作实习经历,这种简历在根本不够大厂的入门门槛。但是北京的生活压力有很大,经过几周的挫折,在朋友的帮助下,介绍了一份外包工公司的岗位,月薪6000,扣了保险以后到手也就5000块钱,没有住房公积金,保险也是最低金额缴纳的。西二旗周边的房子他租不起,跑到北七家的村里面租了一个小公寓,一个月1500。公司不管吃,每天吃饭下来也就不剩什么了。省吃俭用买了一辆电动车,骑了三个月电瓶还丢了......
就这样干了一年,春节回家的时候一分钱没往家里带,春节后回北京的时候反倒还从家里拿了2000块钱。
也是实在缺钱,别人一说有挣钱的机会,想也没想的就上套了~~~~
聊天+休息放松,一上午很快过去了,发现心态稳了以后,时间也过的快了。
今天中午是熬白菜,还算是顺口。
今天吃饭的时候真是感觉到饥饿了,纵使是难以下咽的馒头都逐渐的适应了,今天吃了一个半馒头,因为馒头太大,实在是吃不下两个。另外半个老杨帮忙给藏起来了,留做宵夜。
另外一个铺板上,老人儿们打开了真空包装的酱肘子、哈尔滨红肠、咸鸭蛋、榨菜,因为前天到了采买物资,所以他们的库存都比较宽裕,还有泡方便面的。
水槽的水龙头,有一个是接饮用水的龙头,每天三个时段供应热水,管道里出水温度感觉60~70度左右的样子,他们就用这个水泡面,其实到碗里的时候已经是温水了,方便面的软化不是靠温度,而是靠时间。
经过足够长时间的等待,一碗与室温相近的面就泡软了,回头看他们喝汤的时候,油料包因为没有温度的加持,是半凝固挂壁的状态,当然,这绝对不会浪费,挂壁的油,用馒头蹭着都会被消灭掉的~
从上周三到今天,已经离家一周,肚子里的油水已经刮干净了,一边吃着一边侧头看对面铺板上的吃喝,可能眼神或者表情上流露出了啥,被老杨看到了。
“大冤种,你看什么呢?看他们吃小灶呢?”
“嗯,天天吃这么寡淡,刚进来的时候没感觉,现在有感觉了。”
“你怎么?羡慕他们?”
“倒也不能说是羡慕,可能就是缺嘴,馋了吧。。。。。。”
“你不要羡慕他们,咱们在这里待几天就回家了,他们要在这里待很长时间,情况不一样。可别盼着和他们一样能吃小灶啊,千万别。”
一听老杨这么说,我感觉我也没那么馋了~~~~~~
就在侧头看的时候,对面铺板上最靠近我们的三位班长在聊天,今天下午是高班长开庭的日子,看他的样子有点儿紧张,两位班长一直在宽慰他,让他想开点儿,检察院建议量刑的刑期,一般不会判的偏离太大。
高班长一听就有点儿慌了,说检察院给他的文件上,建议量刑时间是有期徒刑10年以上......
他这是多大的罪过啊?干了什么事儿能判这么久?
午休的时候观察了一下脚后跟的裂痕,涂抹唾液的那条逐渐发红,有红肿的趋势。没涂抹唾液的那条已经干裂,中间渗血的状态,两个都挺疼的,不过没啥办法,忍着吧。
下午2点多的时候,响板儿了,高班长带上手铐走了出去,走之前监室里的老人儿们对着他不断地鼓励安慰。(想想也挺搞笑的,能判10年了,这对社会的危害肯定不小吧,在这里还能获得安慰......)
下午3点喝水的时候,感觉嘴里没味儿,喝水像嚼蜡。听着之前阿明的建议,还是很努力的喝下了一大杯水。这两天上厕所小便时发现,颜色桔黄,就像橙汁一样。看来他说的是对的,应该是很严重的上火了,不过还没起口疮。
休息时和小蔡聊天,他时不时的皱眉头,一问得知,脚趾甲上次没剪好,左脚的拇指指甲扎进肉里,看了以后发现,甲沟炎已经很严重,脚趾头拇指位置已经肿起来了。
建议他晚上求医的时候让医生看看,看楼下的医务室是否能给处理一下,毕竟属于外科类的,在这里应该不是大事儿。
快到晚饭的时候,高班长回来了。
一进门,相熟的老人儿们都围了上去,七嘴八舌的问东问西,不过看表情不是太好。
“当庭宣判,10年6,那个法官太狠了。”高班长颓废的说道。
原来是视频开庭,实际上庭审时间没多长,案件也很清晰,按流程走完以后当庭宣判了。
就是等这链接视频的时间比较长,说是坐在屏幕前等了30多分钟,据他说一身正气的女法官,代表政府代表人民的架势快要他枪毙了的气场~~~~
然后大伙儿帮着他核算刑期,因为这里面有几个有服刑经历的人,说刑期定下来以后,就可以计算减刑了,下圈儿(就是到了监狱)以后,如果每个月不犯错误,会有6分的积分,一年至少可以获得72分,一分就是一天,第三年的时候申请用积分兑换减刑的政策,通常判决后可以按照一年10个月来计算,10年的话差不多7~8年就能出来。如果表现好有立功的情况,还能特殊申请减刑,在监狱举办的各种比赛或者活动,得个奖状的话也能有减刑的机会。
高班长自己算了一下,说7~8年出来的话,自己也就30岁,那应该还行。(到现在我才知道他刚22岁......)
不过他还是当庭提出上诉,如果二审的话能争取少几年的话,都是白赚的。
听着他们聊刑期的事儿,我也开始盘算着自己的情况。
虽然心情好了很多,也知道了外面家人朋友也都在为我奔走,至少有希望了,不过我这事儿最终会不会有好的结果也还不清楚,都是未知数啊......
外面是什么情况了呢?家里啥情况?妈妈的身体恢复的如何了?我媳妇儿做胃肠镜的结果咋样?没赶上孩子的生日,她不会怪我吧?
唉~~~~~~ 怎么七拐八拐的闹到这步田地了?这是命运的车轮爆胎了么???
今天晚饭是熬白菜,挺好,至少我对熬白菜还是不抵触的,要了两个馒头,吃了一个,让老杨帮忙给藏了一个留着宵夜。
我发现可能我是缺盐份了,身体啥都没干但是感觉到很疲乏,而且时不时的头晕。
不过这几天没抽烟,慢性咽炎的状态好像消失了,喉咙感觉比以前顺畅了好多。
下一个课题已经有了,那就是补充盐分,这事儿要好好琢磨琢磨。
晚上监室里和隔壁监室拉歌来着,就像军训唱歌似的。因为监室里面没啥娱乐的事儿,所以这事儿大伙儿的参与欲望倒是很热烈。时间不长,也就半个多小时,电视一开就都安静看电视了。
晚上坐板儿结束后的自由活动时间,高班长在走廊里喊了他同案的大哥,听起来距离挺远的,好像不是702就是703。
“哥啊,我判了。”
“咋判的?几年呐?”
“十年六。”
“卧槽,太TM重了,那不能认呐。”
“是啊,我肯定不认呐,看下次咋判吧。”
热热闹闹的折腾一晚上,到了睡觉的钟点儿。
今天没有人能离开,可能是因为小牛和劳斯挪到了隔壁监室门口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