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识D君有十三年了。从2005年踏入中学的新班级,我坐到他身边,到如今我与他相隔地球两端,这当中漫长的时间里,我们之间有过无数交集,最终渐渐走远,扎根在各自的生活里。如今想起当年事,遥远的像是不属于自己一样,只是心底的遗憾偶尔会刺痛着我,提醒我那些故事真实的存在过。
这些年我一直很爱看军旅片,本科的时候在宿舍里抱着电脑一部又一部追着看,偶尔会出神的想,D君日后也会接受这些辛苦的考核吗?也会参加这些严酷的演习吗?他穿上军装是什么样子的呢。想念无边无际,仿佛就在眼前的人又触碰不到,只能安安静静合上电脑睡了。
高考完以后班上的同学组织聚会,我们去了那家”聚会必备“的烤肉店,大家围着坐了一大桌,我迟到了,坐在他旁边。同学们起哄玩一个气氛游戏,规则是要快速反应,对左侧或者右侧的同学说”你真丑“或者”我爱你“。刚毕业的高中生还放不太开,女生们嘻嘻哈哈的互相说着”我爱你“没有压力,男生多数选择说”你真丑“,也有选择对哥们儿说”我爱你“的,大家笑倒一片。轮到D君的时候,D君偏过头来,笑着看向我,语速缓缓的说了一句”我爱你“。我愣了一下,桌上的其他同学们也没有料到,等到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快要被大家起哄的声音淹没了,女生们捂住胸口纷纷作势倒下,喊着”太深情了“,我也不好意思的把脸埋到旁边女生的身上了。这个小高潮在当晚的喧闹里不值一提,大家很快又玩了别的游戏,可能除了我没人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而我却一记记了这么多年。不知道为什么,那晚我那迟钝的直觉告诉我,D君不是在玩游戏。
“你是我梦里 幻想 现实
不灭星空
眼睛 彩色是你 黑白是你
低落 欢欣
有始不见终”
—— ——《种种》陈粒
直到如今我经常梦见D君,每次醒来我都很怅然,然后在备忘录上记一笔。我们可能再也不会见面了,每梦到他一次,也算是多见他一回。
有一次我梦到自己毕业的时候收了很多明信片,其中也有D君的,大家写的都是“毕业快乐”这种话,我看过以后就把它们都收好放在盒子里。直到多年以后,我无意中再次看到盒子里的明信片,D君刚劲的水笔痕迹下,是一行又一行浅浅的铅笔写就的告白。直到这时才发现秘密的我忍不住崩溃大哭,坐在地板上靠着床边不停流眼泪。醒来以后我发现自己还是好好的,人在床上,没有哭,也没有明信片。
我也曾梦到过自己坐在大巴上,和很多同学出去春游,邻座的女孩儿乖巧温柔,跟我说着悄悄话。她问我有没有喜欢的人,我没有回答。她继而自顾自的说,我喜欢D君,等我回去了,就给他递情书。我们返校以后,我正好又碰到她匆匆从D君班上出来,带着刚递出情书的忐忑和娇羞。那一瞬间我心情复杂难言,D君是一个值得喜欢的人,我为我当初的犹豫而惭愧。
Some place, somewhere there are blue skies
My lover lies under
— —《My lover lies under》
临去纽约前,我跟D君聊过一次天,该说的话都说开了,不该说的也都止于唇齿。D君问我什么时候出发,我答下个周一。D君回,这次来哈尔滨出差,来不及去送你了。我也客气了几句,说没有关系。说完这些话,我心里清楚我们可能再也不会聊天了。到了我走的那天,我在香港转机,推着大大的行李车走在机场的人流里,又收到他的消息:“现在应该在云上飞着吧?一路平安。”眼泪突然掉下来。长大的这十年里,我确实有幸被很多男生喜欢过,追求过,然而和D君的这份情谊太独特,是牵挂和珍重。
我来美国的时候,除了几箱行李,还从我的信件盒里挑了几封我至珍的信随身带上了。其中有D君给我写的信。其实带来以后我也没有常常翻看,只是放在抬手可见的书桌上,总不至于觉得我们相隔太遥远。D君以前说,我会越飞越远,他默默看着我就好。后来我真的越飞越远了,刚好到了地球的另一端,有时候忍不住想,这穹顶下的另一边,他还会默默的看着我吗。我过得挺好的,希望你也是。
“我已经见过大海了,我不能假装没有见过。”
高考完后的某天,我去D君办的辅导班玩,给他的学生们带了几节作文课,之后就找了个空房间和他坐在一起聊天。D君正好坐在窗边,我离他还稍远些。我们有一搭没一搭的闲闲聊天,谁也没料到D君身后的窗户突然整扇倒了下来,那突然的一声巨响把我们俩都震懵了。D君先反应过来,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你没事儿吧。”我说我没事,他又反复确认了几遍。我这才发现那扇玻璃都砸在了他身上,玻璃碴都碎在他周围。我赶紧问他受伤了没有,他轻描淡写的说:“扎进去两块玻璃,没事儿,你别害怕。”直到我陪他去医院,路上他还在安慰我,“你别害怕,你没事儿就好。”
转眼六年。有一天我刷微博,看到一个话题是“是什么让你决定跟这个人过一辈子?”有用户在话题下留言说,“一起做饭的时候,我把汤圆倒进开水里,水溅起来烫着他了,他第一句话是问我,你烫着了吗?我说没事,你呢?他说,烫了一下,你没事就好。”往事突然涌上心头,我跟自己说,瞧瞧你以前,多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