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哭了——这是前几天我妈告诉我的。
我3岁多的时候，爸爸出过一次车祸。据说，他当年驾驶着摩托车，前面一辆大泥头车紧急刹车，他从后面与之发生撞击，整个人被甩到大车之下。万幸的是他没有生命危险，去医院腿部缝了20几针。
这些年，我家都很少提起这件事，我只依稀记得，他们告诉过我，那时妈妈带着年幼的我去医院看爸爸，我特别乖。
直到前阵子，妈妈突然告诉我，他们在老家想我了。爸爸突然回忆起20多年前的那一段意外，想到若是女儿就那样没有了爸爸，我们娘俩可怎么办，女儿不可能无忧无虑地长大，成为今天阳光快乐的女孩。爸爸是个极坚强的人，我从未看到过他落泪，却听到他因为对我的后怕和挂念，红了眼眶。
“我闺女这一代独生子女真可怜”，妈妈说到。以前爸妈始终觉得他们那一代人可怜，经历了物质条件艰苦的童年，成人后赡养父母，还要把子女抚养成人.......受了二三十年“上有老下有小”的夹板气，他们几乎没什么自我。等终于没什么可操心的了，自己也岁数大了。而如今，他们觉得我比他们还可怜：“我和你爸尚且还都有亲兄弟姐妹，彼此有亲人依靠，你却没有。等再过几十年，我们不在了，女儿就要独自面对这个世界。”
作为独生子女的我突然有点词穷，不知道该怎样回应，心中难免悲凉。
不禁想起前几天在网络上引起了热议的一期《奇葩说》，触动了几亿人的泪点，在场嘉宾和辩手都泪眼婆娑。辩论议题是：“当父母提出要和他的老伙伴儿去养老院，你支持还是反对？”辩论开始前，在场100名观众投票结果是：74人支持，26人反对，多数人觉得既然父母主动提出想去就去呗。然而全场辩论完，整个票数，基本上颠倒了过来，更多的人选择了反对。
我的立场和观众们一样，一开始是支持，冷静思考后变为反对。为什么？
爸妈最近来深圳看我。他们特别喜欢我居住的小区，闹中取静，物业周到，最重要的是，这里基本都是以家庭为单位的业主和租客。妈妈时常会坐在楼下的长椅上，看到在附近工作的上班族母亲中午匆忙回来给小婴儿喂奶，看到一群老人在楼下打牌聊天，家庭气息浓厚。
前天妈妈做了一道油菜炖土豆（广东这边管它叫上海青），昨天我爸又买了一捆油菜回来，我妈说你怎么又买呀，不是刚吃完吗？我爸说：菜场减价啊，昨天1块9毛8一斤，今天9毛8一斤，便宜了一半呢！我当时又好气又好笑，心想：老爸你为了省1块钱不要紧，我可是又要多吃一天油菜啊！
也正是那一刻，我体会到，或许更能治愈老人的，不是诗和远方，而是你家楼下的菜场。也许爸妈曾经在工作岗位上指点江山、挥斥方遒，上了岁数的他们都会新鲜的蔬菜瓜果打折而容光焕发。如《奇葩说》辩手刘楠所说：能够拖拽住老人老的慢一点的，一个是生活的烟火气，一个是生命的朝气。
有辩手驳斥说“生活的烟火气就是要爸妈给你买菜做饭，感受生命的朝气就是帮你带孩子！这是我们这代人对父母幸福的刻板偏见”。在我看来并不是，绝大多数的中国城市里的老人，他们就是享受这种忙忙叨叨的日常，计较着土豆涨价，操心孙子上学。就像歌里唱的那样：“我要稳稳的幸福，能抵挡失落的痛楚，一个人的路途，也不会孤独”，老伴儿健康相伴、儿女承欢膝下，这就是他们眼中的幸福。
《奇葩说》本期最佳辩手马薇薇说了一句让我直拍大腿的话：“老人是什么？是不萌、但作的小孩儿。”的确，父母年龄大了，有时候他们会像小孩儿一样闹人。曾经有一年爸妈来看我，有天我和我爸闹别扭了，他说，你给我查查回东北的机票吧。我当时情商也真是低的可以，还真的顺手查了未来几天航班的价格给他。后来才知道，他真的气的不行，吐槽我：我让你查，你还真想让我走啊？
所以如果有一天，当父母对你说：“我们要去养老院。”请一定不要像我那样没脑子的“顺着他们”，而是务必首先反思，是不是你们的亲子关系出现了问题，是不是情感上忽视了他们，是不是伤害了他们的感受。很多父母主动提出他们要离开这个经营了几十年的家，不是因为他们真的想走，而是感觉到自己不被这个家所需要了，他们怕自己成了麻烦、叨扰了孩子的幸福，所以“成全”儿女去享受他们的二人世界或三口之家。
我爸是亲戚朋友们口中出了名的孝子，奶奶当年瘫痪后又突发脑溢血成了植物人，卧床7年，我们家请了保姆伺候她，然而爸爸只要下班一有时间，就去探望，帮她翻身、擦背，即便她7年来都无法跟她的亲儿子说一句话。像我爸爸这样一个极度重视家庭亲情的人，你会指望他到了七八十岁摇身一变，开始追求诗和远方吗？不会的。如果有一天他真得告诉我：姑娘，我想去养老院，那一定一定，是一心一意为我好，怕和我生活在一起成为我的负担。
父母这么懂事儿，我们就不懂事儿地由着他们懂事儿么？
我们在大城市亦或是家乡拼搏，努力赚钱的目的一定是更好的陪伴父母，而不是送父母去最好的养老院。
我开始享受和父母吵吵闹闹、欢欢笑笑的日常生活。春天的东北风沙大、温差大，我便让他们多在我身边住一阵子，等深圳入夏了再让他们回去避暑。没错，我的确因此失去了很多自由，但也很庆幸在他们想我的时候，我就陪伴在身边。每个周末带他们出去走走，看他们睁大双眼感叹这世界日新月异的那份满足，我会更满足。因为我不要留给自己余生无限的悔恨，恨自己当初怎么会因为一点小事儿，就离开他们了呢？
所以我并不是在探讨到底要不要送父母去养老院这件事，毕竟每个家庭的实际情况不同。如果有些家庭的老人可以在养老院安享晚年、获得更好的医疗条件与陪护，这当然无可厚非。说不定某一天我爸妈真心想去养老院体验一下，我也会顺着，并欢迎他们随时回来。而我想表达的是，若有一天，我们面临这左右为难的抉择时，请不要忘记：当你想着要不要把他们送去养老院，比起年迈的自己究竟过的如何，父母在担心若没有了他们，儿女会不会太孤单。就这份情，我们可能一辈子都还不起吧。
我很喜欢孙燕姿的代表作《爱情证书》，其实把歌词里的“爱情”换成“亲情”，它可以很好地形容我们与父母之间的血脉亲情：
我们为爱还在学，学沟通的语言，学着谅解学着不流泪。
等到我们学会飞，飞越黑夜和考验，日子就要从孤单里毕业。
我们用多一点点的辛苦，来交换多一点点的幸福，就算幸福还有一段路。
等我们学会忍耐和付出，这亲情一定会有张证书，证明从此不孤独。
你养我长大，我陪你变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