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四】极夜

双性转 不算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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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你问鸿鸟樱喜欢四宫春树什么,她会直视着你的眼睛说,她冷静、负责、是产科团队里专业能力最强也合作最默契的同事。

那除了工作呢。

她会犹豫一下,像在重新整理措辞,然后说,她严于律己宽以待人,上进又热心,是珍贵的同窗友人和同期伙伴。

是这样啊。

不对。不是。

为什么喜欢四宫春树。

因为她,她真美。

1.

Perusona的产科有一大卖点是医护全女班。

安全感,女人们脆弱狼狈的时候,需要这种来自同性的安全感。

自然,安全感的来源,还有专业能力,鸿鸟医生的柔和,四宫医生的稳定。

下屋医生站在门前听到住院的孕妇们这样议论着,在心里点头附和,又听到不知哪位八卦的太太说:“说起来,鸿鸟医生,看起来也不算年轻了,听说一直是单身呢。”

是哦。下屋想。我们不仅是全女班,还是全体单身名媛。

鸿鸟医生和四宫医生应该都不缺追求者吧,蛮奇怪的。

“什么蛮奇怪的?”

下屋医生大社死,原来她不仅不知不觉把心里话说了出来,还被上司听见了。

幸好不是严厉的那位。下屋轻轻松了口气,她跟鸿鸟医生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毕竟这位前辈出了名的善解人意,下屋这个小了十几岁的丫头,在她的眼皮底下什么都藏不住。

“几位太太在八卦鸿鸟医生呢,说您一直单身。”

“偷听可不是好习惯,下屋医生。”鸿鸟樱摆了正色教训一句。

下屋低下头诺诺称是,鸿鸟摇头一笑,出乎意料地回应了下屋之前那句:

“不结婚怎么了,我现在不是也挺好的?”

“没事,我爸想让我回老家相亲,我看他今天太闲了。”四宫春树把手机翻转倒扣在桌上,托起腮看显示屏上的病历,“不结婚怎么了,我现在不是也挺好的。”

是她们30岁那年,某个如今日一般寻常的黄昏。接了父亲电话没说两句就挂断的四宫,也是这样云淡风轻的模样。鸿鸟樱目光定在她侧脸,尖尖下颚线,嘴角上方一颗小小的痣。

寒来暑往,竟然已经看了这张脸十几个年头。

“樱?”

竟然没有意识到被回看了,但那人对她向来无条件地包容,此时的语气也疑惑却温柔。

“其实也不妨去见见嘛。”鸿鸟樱听到自己这样说。

不对,不是。

四宫春树很无语地“哈?”了一声,甚至站起身要伸手触碰她的额头看看有没有发烧,“你在想什么啊樱?”

在想什么。

“没啦,只是觉得春树这么漂亮,总该拥有罗曼司?”

四宫春树探向她的手就这样半路拿了回去。

鸿鸟樱听见她从鼻子里呼出一口气,像嗤笑,也像叹息。

“没有男朋友我也会保持漂亮。”她这样说。

转头回到手里的病历、手术计划和会诊记录,都是人命关天的正事,时间不该浪费在去看鸿鸟樱闪烁的眼睛。

2.

她真的很漂亮,第一眼,鸿鸟樱就这样感叹。

浪花一样的白裙子,浅蓝的亚麻衬衫,蔚蓝发带扎起高马尾,海风一样清爽的小个子女孩把手里的特产递进初次见面的室友手里,“我叫四宫春树,春天生日所以叫春树。”

名字也好听。

“鸿鸟同学的名字才好听。”她笑,“我最喜欢樱花。恕我冒昧,我可以直接称呼名字吗?”

后来鸿鸟樱觉得她像哈利波特里的赫敏,玲珑剔透的样子。聪明又有主见,旁人还在犹豫时她就敢说出自己的答案,深褐色的瞳仁在镜片后闪啊闪,像夜里倒映月亮的潭水。

“我第一次到东京,觉得自己要学的东西太多了,所以是不是看上去很心急?”她这样回答鸿鸟樱劝她劳逸结合的关切,“好多事还要麻烦樱来教我。”

鸿鸟樱摆着手说这是哪里的话。

彼时她们相对坐在宿舍窄窄的桌旁,鸿鸟樱面前摆着四宫春树做的虾仁炒面,做好夜宵的人拆开筷子递进她手里:“是我老家那边的做法,在海边嘛,常吃这些,希望合樱的口味。要说劳逸结合,樱才是,打工也不能挤占睡觉的时间呀,影响上课才亏大了。”

鸿鸟樱喊四宫春树一起吃,女孩笑笑,起身去拿自己的筷子,背对着鸿鸟樱极小心地问:“恕我冒昧,樱,家里是有什么困难吗?”

鸿鸟樱微微愣神,她是向来与同窗保持安全距离的人,此时竟没有感到被窥看隐秘的冒犯,只是不知怎么对这珠玉般的新室友坦明,不愿教她听闻那些苦楚的故事。

认识不过一周就愿意做夜宵给她的女孩,她不愿用自己的故事让心软的姑娘难过。

可她坐回来,帮鸿鸟樱把面拌开一点,声音放得更轻:“会觉得我多事吗?我母亲很早就过世了,父亲是老家岛上唯一的产科医生,不常在家,我从小要照顾妹妹,操心惯了……樱觉得冒犯的话,真的抱歉……”

“四宫,不用道歉!”鸿鸟樱慌忙阻止她,没想到逼得人先把自己的伤疤揭开来,只好低下头磕磕绊绊地开口,“我,我母亲,也很早就过世了……”

四宫春树微微蹙起眉头,轻轻拍拍她攥紧的手背。

“我没有见过我的父亲,是在福利院长大的。”

她听见对面的女孩小声叹气的声音,正要说些没关系其实不像你想的那样之类的话,却没想到四宫抢先开了口:“这样啊……那我能遇见樱,是很幸运的事呢。”

鸿鸟樱抬头,灯下女孩圆润鼻尖沁出微微汗意,嘴角那颗痣藏进笑色娟然,再次拍拍她的手:“快吃吧,面要坨住了。”

后来常有这样的夜晚,在从教室、图书馆或者鸿鸟樱打工的酒吧回来之后,两个人一盏灯,伴着简单的食物,聊些没有第三个人听过的事。

四宫春树凝神时爱托着腮,顺滑长发顺着脖颈倾斜的弧度散在肩膀。熟络起来之后鸿鸟樱会伸手去撩,喜欢水一样的触感滑过指尖。春树也任她玩,甚至主动往她手上靠,偶尔问,这么喜欢吗。

是,喜欢,又很羡慕。鸿鸟樱其实为自己过于硬又自来卷的发质烦恼过,很难梳理出乖巧的样式,留长了又难洗,小时候很长的诗句里,她都为“给景子妈妈添了太多麻烦”愧疚。于是也一直留着短发,尽管心里一直觉得长发才好看。

四宫春树听到这里,很认真地摇头,用手指去卷鸿鸟樱耳际的碎发。

“很可爱,很适合樱。”

她总这样说。

3.

人就是这样的动物,七宗罪第一条就是暴食,人和人之间的交情,在最初的阶段,都是靠食物连接起来的缘分。

下屋和小松认识一个月,一起吃了四次猪脚。白川暗恋下屋小半年,给她买过五种不同口味的烤肉便当。

十八年。炒面成为鸿鸟樱最喜欢的食物,从十八岁的宿舍到三十六岁的办公室,时间的列车轰隆驶过,春天的花树一年又一年盛开,十八年。

四宫春树后来说过,原来我那天歪打正着做了你喜欢吃的东西。鸿鸟樱点头对她笑。

世上哪有那么多心有灵犀,多的都是经验主义。

大学时,四宫春树常去听鸿鸟樱弹琴。

于是第二年生日收到了一条柔软的黑裙子,袖口领口都缀着繁复精美的白蕾丝,像八重樱层层叠叠的花瓣。

“给我妹买衣服的时候看见,觉得很适合樱。”她这样说,“去演奏的时候,可以穿。”

鸿鸟樱觉得比起听曲子,四宫春树每次更像是去看她弹琴。

不然不会在她穿着她送的裙子坐上琴凳时露出那样满足的笑容,说,和我想象中一模一样。

后来又送过礼帽,项链,口红。

鸿鸟樱回赠过发带,手镯,胸针。

无一例外都有樱花的元素。四宫春树看了就笑,说,好,会好好把樱带在身上的。

鸿鸟樱别开脸,解释说,因为记得四宫说过喜欢樱花。

四宫春树就再点点头,嗯,谢谢樱记得。

其实大三那年跟四宫回家过年时,和夏实闲聊,才知道春树根本没什么关于花的喜好。

“我姐姐,其实是外热内冷的人。”夏实说,“表面明亮又热情,其实是很不容易亲近人的。”

“她性格其实,和大多数人很不一样吧,国中时候女孩子们讨论木村拓哉和小栗旬谁帅的时候,她会说不好意思啊我喜欢新垣结衣。”

“所以,鸿鸟姐姐,一定是我姐姐难得的真心朋友吧。”

如果是。

我也是。

所以,佐佐木太太去世之后,所有人都说四宫医生变了个人。

只有鸿鸟樱知道,她没变过,只是被温柔客气裹挟了这些年,如今选择回到忠于自己的心的方式。

佐佐木太太的遗体被带走后,四宫春树在小蕾的病房坐了整整一夜,走出来时,看见走廊尽头迎上来的鸿鸟樱。

把果酱面包和牛奶塞进她手里。

“四宫医生,”鸿鸟樱听见自己说,“请相信你自己的正确。”

于是她熬得通红却整晚都没有掉一滴泪的眼睛里盈满了水雾,被略带迟疑却不容拒绝地拥进怀里。

鸿鸟樱说,我也永远相信你。

她第一次感谢自己优越的身高,让四宫春树可以把泪流在自己肩膀。

下屋咋咋呼呼地跑来说,院长又把四宫医生叫去谈话了呢,一定是土屋太太写了投诉信,这个月第二封投诉信了吧。

小松有些忧心地说,这样下去,院长可千万不要辞退四宫医生啊。

下屋捂着嘴说不要吧不要吧,我们可不能没有四宫医生啊。

“小松姐别吓唬下屋了,”鸿鸟樱望向院长室的方向,开玩笑的语气,上扬的眼角却尽是坚定,“只要我还在这里四宫就不会被辞退。”

4.

当冰山美人也有好处,比如没有皱纹。

“四宫医生和鸿鸟医生是同期?”

新来的实习医生,年轻的男孩子赤西吾郎,还没有学会克制自己的情绪。声音有些大,被没大几岁的下屋前辈捶了一拳:“你是非要把四宫医生喊出来骂你吗?”

“啊对不起……”吾郎低头红了脸,下屋翻着不知和谁学来的白眼走向病房,留吾郎一个人站在原地喃喃,“原来她都将近四十岁了啊。”

他们议论的人,正在休息室里坐在一起,四宫春树抓着鸿鸟樱一只手挤上乳霜。

“我们还不至于忙到连涂个护手霜的时间都没有。”她明明是教训的语气,“别说带着裂口弹琴了,戴手套的时候感觉不到疼吗?”

“我没关系的啦,春树自己涂就好。”被从镜片上方瞪了一眼,鸿鸟樱讨饶一笑,由着她捧起另一只手。

四宫春树把指甲边缘都揉过,终于松了手,回到自己座位上拿起一罐东西递过去:“脸上也记得涂一涂,这几天风大,都脱皮了。”

因为要面对孕妇,她们都会刻意避开气味过重的东西,所以这乳霜都是几乎无香的类型,不过几分钟气味已经全然散去,只在皮肤表面留下一层润泽的薄障。

不会让人知道她们身上是一样的气味。

夏实结婚时春树没能去成,好巧不巧在机场撞见临产的孕妇,冲上去处理是不用思考的事,那里管得了什么催促登机的广播。

再买机票已经来不及,索性回了医院。鸿鸟樱下了手术看见四宫春树坐在休息室里和夏实视频通话,说了无数句抱歉。

鸿鸟樱坐过去轻轻揉揉她肩膀,向美丽的新娘道贺。四宫春树顺势躲开镜头,手指蹭掉眼角的红。

“谢谢鸿鸟姐,”夏实说,“这么多年,姐姐多亏鸿鸟姐照顾。”

“嫁了人也不能这么和姐姐说话啊。”春树气笑,神色终于松动不少。又问候几句便挂断了电话。

走廊里被赤西吾郎黏住,结结巴巴地问四宫医生怎么没去婚礼。

“把心思用在正地方,少操心别人的私事。”四宫春树依旧对他不客气。

吾郎小声道歉,又深吸口气,像鼓足了什么勇气一样,“但,那么,四宫医生您,为什么还是单身呢?”

玲珑剔透的女医生,目光像划开皮肉的手术器械,年轻人的心思无处遁形。她从鼻子里呼出一口气,像嗤笑,也像叹息。她说,我再说一遍,少操心别人的私事。

赤西鼓起的勇气泄了个干净,正要鞠躬道歉。四宫春树摇头一笑,出乎意料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我有喜欢的人,所以不能结婚。”

她知道鸿鸟樱就在背后的办公室门前,她不想知道她听没听到。

夏实结婚后,四宫父亲便极少再提起四宫春树的婚事。

鸿鸟樱说,父亲到底还是尊重你的,四宫春树一撩头发,不以为然。

“只不过因为是女儿罢了,我是儿子的话他才不会善罢甘休。”

鸿鸟樱看着她,不说话。

“我也算是继承了他的衣钵吧,”四宫春树低下头,“尽管是女儿。”

那是鸿鸟樱日日目睹,却终究难以切身理解的血缘牵绊。

她若是男性。

她若是男性。

“但现在这样也挺好的,不是吗?”

没有若是。

5.

Baby成为网红钢琴家之后,四宫春树就没再去听过她的演奏会。

那天她去了,樱花胸针掩在浓黑的衣襟里。

她其实不懂音乐,浑然不知在琴声里忘我到形色癫狂的Baby此时在想什么。

她盯住Baby微微颤抖的双唇,似乎想要确认那颜色是否来自她的赠予。

是又如何。

她低头笑了。

她们并排坐在矮矮的舞台上,像十几年前坐在窄窄的宿舍桌前。

昔日含恨的执念,父亲遗留的心愿,拉扯她离开这熟悉的至亲好友。

四宫春树自认向来悲观主义冷静自持,对产妇和家属也曾说过“每个人到死都是一个人”这样近乎冷血的话。到了已经有答案的这一步,向来果断的女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跑来找鸿鸟樱,想听到什么。

鸿鸟樱二十年如一日的温柔。从克制,到游刃有余。

她说她意料之中的话,不挽留,全是尊重,像数年前那个痛苦的黎明,她说过的“坚信你自己的正确”。

她还说,谢谢四宫,这些年,成全了我。

还用开玩笑的语气说,我们以后也都会结婚吧。

小松姐用家人为她们的关系作注,又听见鸿鸟樱梦话般的承诺永远。

四宫春树一瞬间释然。

有什么关系。

三十六岁时她们就已经占据了彼此一半的人生时长,鸿鸟樱长命百岁,八十二年忘不了她四宫春树。

往后在一处或是不在一处又有什么所谓。

6.

鸿鸟樱送四宫春树去机场,下车时身后满天的晚霞,落日染了绮丽的色彩,明天定然是个好天气。

飞机起落发出巨大的轰鸣,行人繁多各有絮絮说不尽的交代,赶时间的乘客拖着行李脚步散碎,承受重荷的轮子发出难止的噪音。

杂乱的背景音里,四宫春树没再多说话,抱住鸿鸟樱腰际算是告别。

回头的瞬间她听见,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见。她眼里水雾模糊,但能看见鸿鸟樱在她松开手后一直站在原地,表情不明。

“原来我早就允许自己爱你一辈子。”

7.

那天偷听被抓个正着的下屋,回到休息室后企图用听到的正面评价拉回点好感值:在产妇们心里,二位就像是太阳和月亮。

鸿鸟樱笑得春光灿烂。四宫春树险些被牛奶呛到,翻了个白眼。

算是专业上的配合被广泛认可了吧。

天行有常,就这样在东升西落里流逝的光阴。

容下那些没有第三个人知道的事,温柔地蜷缩在天长地久的极夜里。

Note,

大部分都是樱的视角,但希望能写出(能让大家看出)双箭头。其实我流春树其实是动心更早的那个,她细致地描摹过、渴求过、也守护着鸿鸟樱的一切,和 她与鸿鸟樱之间的一切。

如果给这篇文配BGM我会选张悬的《艳火》。

“于是你不停散落,我不停拾获。”

“我们相视笑着,是梦也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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