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设

图片发自简书App

「徐岚」

    我叫“徐岚”,这是我的名字,也是我的身份。人总是会给各式各样的事物起名字,为了安心。我只是遵从人们设定的附属物而已,因为我是一个机器人。但我是按照“徐岚”这个人类所定制出来的,所以从本质上来说“徐岚”这个名字也不属于我,我只是一个被营造出来给众人看的表相罢了。

    耀眼的太阳在天空中散发着光和热,人们日复一日沐浴在这金黄之中。我坐在这个城市最高的塔里,调整着屏幕上的数据。是,天空也好,太阳也好,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冰冷的电子屏所模拟出来的东西。“3038年三月,外星生物入侵地球,同年五月,地球沦陷,人类文明几乎消失殆尽。唯有天才科学家徐岚制造的掩体躲过了外星生物的探测,是以,人类文明得以苟延残喘。”这段话生活在掩体里的每个人类都会背,他们崇拜我,信服我,但我只是个被设定的程序而已。

    掩体里的阳光有着真实的温度,人们的生活井然有序。“嘀”墙上的电子钟提醒着我时间到了,点开电子屏,我的形象出现在每个人的面前,嘴角弯起和过去的每一天一样的弧度,这是我一天里最重要的工作。夕阳西下,微醺的红色淡淡地抹在空中,精致的虚假。“请大家对人类保持信心!我们终有一天会重立于真正的阳光之下!”随着尾音的结束,我的笑脸在一道道敬慕的眼神中消失,人群继续川流不息。AI真的拥有自己的思想吗?也许我这样的想法也是程序的编码之一吧。

    我独自居住在掩体的最高层建筑物里,看着生活的车水马龙,大屏幕上鲜红色的倒计时提醒着我所剩无几的时间。掩体并不是完美的产物,它本身还存在着很多的缺陷,虽然我拥有着徐岚全部的记忆,我也只能适当延缓掩体的崩坏而已,事实上,按照我的推算,再过24小时,掩体的能源将全部耗尽。不过我的使命并不是为了修护掩体,而是在人类灭亡的那一刹那之前,确保所有人类毫不知情且充满希望地生活着。

    或许看到这里的你会觉得我可耻,但我只是一个遵照设定执行的AI,仅此而已。

    笼罩着掩体的电子屏上已经换上了一轮皎洁的明月,我走到窗边,俯视着偌大的掩体。街边的小酒馆逐渐热闹起来,灯红酒绿的味道。如果知道明天是末日,你会如何放纵自己?以眼泪?以沉默?可惜,没有如果。小酒馆的门前挂着印有我头像的横幅,上面的我带着完美的微笑。

    滴答……滴答……电子屏上的数字逐渐减小,窗外是美得一如既往的晚霞,孩子们在夕阳里嬉戏玩耍,不时发出清脆的笑声。这一天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我依旧在横幅上保持着完美的微笑,绚烂的火烧云燃烧着人类所有的眷恋和希望。

    三……二……一……我闭上眼睛。

「老王」

    老王是掩体众多的受益者之一,他发自内心感谢着徐岚,每次经过街边的横幅,他都能从那关怀备至的微笑中感受到一种鼓舞。掩体里的居民都和他怀着同样的心理,徐岚在某种意义上代表着人类存在的价值,这是对人类的一种肯定。

    老王的孙女今年刚开始上学,掩体里的生活十分安逸,学校也只教授一些基本的知识,毕竟有需要可以接受记忆移植且大小事务徐岚都处理得很好。课业的重心,是讲授徐岚如何拯救所有的人类以及拥有这样一个救世主的幸运所在。所有人都爱戴着徐岚,他在每天的13:35分都会准时出现在每个人的屏幕前鼓舞大家,人们在他亲和的笑容里顶礼膜拜,也清晰地从那个微笑里感受到了他对全人类的爱——那使他们感激涕零。

    老王喜欢每天饭后去街边的酒馆坐坐,找老板闲聊。绯红的晚霞点燃了半边天,徐岚居住的高塔在红色的包围里显得更加庄严肃穆。

    “哎你就没发现现在的时间变慢了吗?”酒吧老板擦着玻璃杯,漫不经心地搭着话。

    “嗯?怎么可能?大家的电子表都是一样的。”老王嗤笑了一声。

    “不,我还留着旧时代的机械表,那可是老古董啊!我每天给它上发条的!我最近发现,电子表的时间和它相差得越来越多了……”老板为自己辩解着,却引来了众人嘲讽的眼神:“你怎么确保你的机械表就是正确的?别忘了我们可是经历了惨痛的屠杀,如果没有徐岚,你现在有命在这里擦杯子吗?”老王不屑地摇了摇头,继而露出了崇敬的眼神,“再说……徐岚是不会出错的!”

    老板犹豫地皱了皱眉头,“也可能是我……记错了吧……”

    成为古董的机械表的确没有什么强大的说服力,而且……说到底没有人在潜意识里会质疑徐岚,他的存在,即为真理。人需要信仰才能活下去,只要信仰存在的本身有着落就好了,即使那是人类一厢情愿去赋予的意义。

    老板下班后按着电子表的时间调好了机械表,看着指针滴答滴答地走着,他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将机械表小心地放回绒布袋里收好,他转身向家里走出。轻薄的月色浮在街上,一切看上去真实而又虚幻,如同每日高挂天空的满月。

    “爷爷,今天的晚霞真好看呀!”女孩一蹦一跳地走在路上,黑色的眼眸里掩映出淡淡的红。黑色的高塔矗立在夕阳的残照下,不悲不喜,保持缄默。夕阳给它披上了一层朦胧的血色,它顶天立地地站在那里,以后也会一直站在那里。老王慈爱地摸了摸孙女的头,“是啊,真好看!”

    一老一小逐渐消失在街道的拐角,街边的孩子们吵吵闹闹地争着跳房子,横幅上的徐岚面带微笑,完美异常。

   

「徐岚」

    我叫徐岚,如你所见,我制造了掩体守护了仅存的人类文明。我感受得到人们看向我时眼里的热切,他们称呼我是“救世主”。那些眼神就像是枷锁把我牢牢锁住,太多的期望代表着巨大的压力,况且我并没有把握带领人类的文明重生。物竞天择,弱肉强食,这本就是自然界的生存法则,人类表现出的负隅顽抗不过是强弩之末,这一点我比谁都要清楚。

    我建造了一个高塔,把自己关在里面日日演算,尽管我内心其实知道那个必然的结果。我只是在麻痹自己,不去看那些殷切的眼神,我受不住。

    在第一千次推算出同样指向失败的结果后,我放弃了。其实早该放弃了,应该一开始就告诉所有人类真相,但是看着那一双双渴望生的眼眸……我做不到……但我也没有勇气去担负这个明知不可能延续人类文明却仍要欺骗所有人的担子……我知道我是懦弱的,但我只是一个人啊!即使制造了唯一得以幸存的掩体……我也只是个微不足道的人啊……

    所以我制造了它,你尽可以骂我懦夫,因为我在心里已经一千万次这样唾骂过我自己。我赋予了它跟我一样的样貌,跟我一样的记忆,唯一不同的,是我给了他一个足以去当合适的领导者、能满足掩体里所有人类期待的救世主那样的人格。我知道我这样是自私的,但它何尝不是另一个“我”呢——一个更能满足大家需要的“我”。

    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我凝视着眼前浩如烟海的一片红色,那么纯粹,那么美。小时候父亲格外喜爱火烧云,现在的我每天都能看到它,虽然是我创造出的虚假,但你不刻意去想,它就是真的了。多么热烈的红色啊……像是最后一滴流尽的血液,像是人类毁灭前最后的狂欢。

    它静静沉睡在水中,只等我去唤醒它。生而为人,我很抱歉。我给了它“神”的人格设定,它没有情感的枷锁,它不会痛苦,它可以带领你们在幸福中死去……既然结局是注定的毁灭,那么原谅我,我只能做这么多了……

    告别的日子要到了,掩体里依旧祥和一片,希望它能守护住人类最后的祥和。

    我打开抽屉,里面有一支烟。那是父亲死后在他口袋里找到的,只有这么一支。我没有抽过烟,只见过烟雾后面父亲隐约的脸。我将它点燃,深深地吸进肺里,是安心的味道啊。恍惚间我看到父亲的脸,又像是一张全然陌生的脸。

    烟头明明灭灭地闪着,仿佛上升又下落的太阳。睡意渐渐袭来……要再见了呢……

    真想……

    再看一次晚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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