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李寻觉得这个世界太可怕了！
真的。
对路痴来说，这个出行全靠走的世界实在是交通不便了些。更重要的是，这里的路长的就像同一条流水线上生产的似的，哪条路都看着眼熟，走着走着就不知道身在何处了。
为了不被那群猴子笑话，李寻继续挣扎着走了半个小时，最后一屁股坐在一颗大树裸露在地面的根系上，放弃治疗了。
在等猴子们来找自己的时候，李寻顺便理了理思路。说实话，他到现在都没明白自己怎么稀里糊涂就到了花果山了。
二
李寻跟现代都市最后的接触就是一辆帕萨特。这辆顺风车的司机把当时在车上睡的像中暑的竹鼠一样的李寻叫醒，催着李寻下了车，还没等李寻真正清醒过来，就留下一个秋名山学成归来的背影消失了。
等李寻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在一副山清水秀被猴围观的情境里了，那时他除了心跳有点快，脑子有点懵之外，膀胱括约肌还稍微有那么点想舒张。
尤其是在那群猴子里有一只突然开口说了人话之后。
“人，刚才跑掉的怪物是什么？”那只猴子问。
李寻脑子空白了一下，在求生欲的驱使下很快清醒过来，他感觉自己心跳得有一百八，但还是要强装镇定。根据他脑子里那点零碎的知识，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一定不能紧张。
这样死的比较有尊严。
“那叫汽车，那不是怪物，那是机器。”李寻现在很想塑造一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人畜无害的形象。
你看我，弱小可怜又无助。
“什么是机器？”另一只猴子问道。
所有猴子都目不转睛地看着李寻，如果李寻是个老师，他现在一定会感动到哭。但是现在——
他不敢动。
李寻不知道该怎么向一群没有经过九年义务教育的猴子解释什么是机器，虽然它们看起来都很有求知欲，甚至求知若渴。
也不知道它们吃不吃人。
李寻不敢赌，所以他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了一个比喻:“你们知道马车吗？”
猴子们对望一眼，然后出来一只猴子代表:“是那种用马拉着一个大箱子，大箱子里装人的那种东西吗？那种我们知道。以前大王从天上打下来好多，现在都还能在山上找到残骸。”
李寻听完绝了逃跑的心思，更加耐心地解释道:“我说的就是那种马车，刚才那个机器就跟马车差不多，也是代步用的。”
“难怪！”一只猴子若有所思，“难怪那个怪物也会飞！”
李寻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刚才那辆帕萨特是在天上漂移的，地上根本就没有路！
“刚才应该叫大王把那个怪物打下来，我还没见过这么奇怪的马车呢！”一只猴子突然说道。
另一只猴子懊恼地打了个滚，叫道:“对啊，大王回来之后闷了好多，这个怪物说不定能让大王感兴趣！”
“要不我们现在去禀报吧，那怪物应该还没跑远，大王一下就抓回来了。”一只看起来最小的猴子提议道。
大概是好奇心被满足了，猴子们也不再问李寻问题，自顾自讨论起来。
李寻本想趁此机会悄悄跑掉，听到小猴子的话又停了下来，他的求生欲很强，同时对生活失去了希望。
不过他到是对猴子大王出手把帕萨特抓回来感觉挺期待的。
小样儿，坑我！这下自己也被坑了吧！他想对帕萨特司机这么说。
“我们把这个人也带回去给大王看看吧，这人是从那怪物身上下来的，大王说不定也会感兴趣。”就在李寻想着怎么给帕萨特司机出嘲讽的时候，猴子们的焦点终于又转回到他身上。
“好啊！好啊！”一群猴子像是发现了一个新大陆。
三
也就是在李寻跟着猴子们来到一个悬崖边上，悬崖对面的瀑布落入水潭，巨大的声响把李寻震得近乎耳鸣的时候，他才终于知道自己到底是在什么地方！
然后他就兴奋起来了！
这是哪？花果山啊！花果山有谁？齐天大圣啊！齐天大圣干嘛的？我偶像啊！
刚兴奋三秒，李寻就被一只毛手抓住了命运的衣领，失重了一秒又被瀑布淋了个透，接着“五体投地”，肋骨都差点断了去。
李寻站起来，龇牙咧嘴揉了两下缓解疼痛。这会儿功夫，其他猴子也都进了水帘洞，一只只也不管李寻，直接过了桥向洞里走去。
李寻跟着过桥，看见桥中间“花果山福地，水帘洞洞天”的石碣，终于确定了猜测。
等到李寻进来的时候，猴王就坐在水帘洞最里面的石椅上，不是李寻想象中一只脚踩着倚面一只脚胡乱垂着葛优瘫的样子，而是规规矩矩地盘坐着。
李寻不管猴王怎么坐着，只要他是齐天大圣，是他从小到大最崇拜的那只猴子就行。
他有些激动，又稍显拘谨，在大圣面前两米停下，声音哆嗦着说:“大圣你好！我是你粉丝！”
猴王眼神怪怪地看了他一眼，打了个揖说道:“施主你好！吾乃斗战胜佛！”
李寻一愣，眼神里像是有一道明亮的烛火被猛的吹灭了。
四
李寻坐在树根上等了十几分钟，没等来猴子，反倒是等来了一头猪。
或者说是一个猪头人身的怪物。
猪头怪自我介绍说自己叫猪八戒，又名猪悟能。
李寻问他是不是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名字，对方想了想，一拍脑袋说对了我还有个名字叫净坛使者。
“哎，”李寻突然想起一个问题，问道，“你们取完经多久了？”
净坛使者挠了挠头，回道:“一千来年了吧，自从入了佛门，每天都过的差不多，哪还能记着日子。”
李寻一想也是，这就像上班一样，工作了以后，每天都过得差不多，哪能记着过了多久了？
“你这是迷路了吧？我认识路，要不我带你回去？”
李寻摇了摇头:“不用，我等猴子们来带我过去就行。你是来找斗战胜佛的吧，他应该在水帘洞里呢，你去找他吧。”
净坛使者笑呵呵说道:“我可是来干活的，不是来串门的，也就是看见你，想跟你聊聊才停下来的。马上就得走。”
“跟我聊，你又不认识我，跟我有什么好聊的？”李寻一头雾水，“而且你一个净坛使者有什么活好干的。”
“反正我事多，没空跟你瞎掰，先走了！”
净坛使者熟练地跑了。
五
李寻又等了一会儿，猴子们终于来了，李寻被它们领着回了水帘洞。斗战胜佛果然还在石椅上，就好像那不是一个石椅，而是一个挣脱不开的枷锁。
听见李寻走近的声音，斗战胜佛睁开眼睛，眼神就像一口古井，依然幽深，但已经没有任何波澜了。
“你见到他了。他还好吧？”
李寻点了点头，想起那个比电视里还胖了一圈的猪头，说道:“净坛使者的活应该挺好的，看起来应该是胖了。”
斗战胜佛笑了笑:“胖到是胖了，就是头发没了。”
话刚说完，李寻眼前顿时就冒出一个光滑溜溜的猪头形象。这不是幻想，那只猪说了不来，最后还是来了。
“都皈依佛门了，还要什么头发。”净坛使者很是佛系。
“我看你是闲的。”斗战胜佛看见净坛使者后心情明显好了些。
“这都被你猜到了。”
“废话，我是你师兄，我还不知道你！”
两个师兄弟正说着，李寻突然插话:“净坛使者不是很忙，来不及看大圣吗？怎么又来了？”
斗战胜佛没理会李寻调侃猪头的话，正色道:“施主见谅，吾皈依我佛千年有余，斗战胜佛之名早已传遍四洲，望再勿称吾为大圣。”
这句话的意思是齐天大圣早没了，现在只有斗战胜佛，整天盘着腿坐在水帘洞石椅上，就像被锁在石椅上面那个。
李寻望着斗战胜佛，这只佛系猴子穿着一身佛袍，头上的金箍早就在成佛那天被取下来了，但此时此刻，李寻却仿佛看见那个金箍仍旧套在猴子的脑袋上，这是猴子自己带上的。
李寻突然感觉没意思，转过身去了水帘洞另一个小洞，这是他这些天睡觉的地方，他有点想睡觉，也有点想家。
六
李寻离开之后，斗战胜佛和净坛使者安静了一会，然后净坛使者问道:“这就是你成佛前斩掉的那些‘自由’。”
猴子摇了摇头:“他身上只是其中很小一部分，而且已经快没了。当时我斩掉的那些东西进入了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的人出生的时候都会沾染上，等他们真正长大成人的时候这些东西就会散去。”
每一个人小时候都是齐天大圣，历经生活的九九八十一难之后，他们会长大成人，然后消去身上大圣的妖气，更好地融入社会，变成一个佛。
七
李寻做了一个梦。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大圣被铁链牢牢锁住，而在铁链的另一端连着一块大陆，李寻的父亲母亲姐姐妻子都在那块大陆上，如果李寻解开了锁住大圣的铁链，整块大陆就会落入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大圣还在。
只是被藏起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