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八月末,大外甥结婚,我和姐在富斯顿国际酒店大厅迎宾,婚礼前一天,许多外地亲戚要回来。
下午三点半左右,看到远在北京给儿子带小孩的艳秋表妹扛着小孙女出现在大厅的瞬间,我泪目了。
艳秋是二姨的小女儿,二姨年轻时远嫁河北省滦县。二姨与姨夫育二子二女,如今二姨与姨夫仙逝多年,表兄弟姊妹均长大成人,大多已晋级到爷爷奶奶辈了。
看到表妹的瞬间,趋身上前紧紧抱住,我分明看到当年的二姨,许多往事涌上心头……
母亲兄弟姊妹六人,四个舅舅,姊妹便是母亲和二姨,二姨是母亲一母同胞的姐姐(因为与大姥爷家排行,姨和舅的顺序都按照总排行序列)。
对于二姨最初的记忆,便是1976年的唐山大地震。那时年纪小,刚刚记事。只知道地震太厉害了,因为离唐山那么远,余震还是地动山摇。家家户户都去街上搭防震棚,母亲除了操心家里事,更是整天以泪洗面,长吁短叹,母亲还牵挂着远在滦县的二姨一家的安危,毕竟滦县离震中太近了。
那时候,交通通讯都很闭塞,母亲拍电报询问二姨一家的情况,很久得到消息,说全家平安,没有生命危险,勿念!只是天天下雨。母亲脸上终于露出笑容,说只要人没事就好,于是便吩咐父亲买雨衣雨鞋之类救急物资寄过去。
再过几年,我终于见到二姨,大概是表弟小龙五六岁的时候,二姨曾经带小表弟回娘家。
记忆中二姨个子不高,齐耳短发,面色枯黄,脸颊瘦削,牙齿有些外凸。二姨很能干,到我家总是帮母亲干活。二姨完全是滦县口音了,听二姨长一声短一声呼唤她淘气的儿子小龙,我跟在后面学,然后大笑。那个侉侉的声音细长悠远,至今还藏在我的记忆里。
小时候,不知道日子艰辛,母亲口中二姨孩子多,日子过得紧巴巴,知道二姨远嫁他乡,思念亲人,很孤独很孤单,二姨和母亲说着话,总爱抹眼泪。
再大点,二姨夫过来推销大白菜。滦县是平原,盛产白菜,二姨夫曾因来丈人家门口卖白菜,在我家住一段时间。
我二十岁左右,艳秋跟二姨住过一段姥家。
母亲说大表哥进星小时候很淘气,曾经住过姥家,只是大我十二天的表姐艳华没有来过,我一直很期待和同龄的表姐艳华玩耍,终是没有过。
早些年,听母亲说二姨夫没了,二姨也去世了,母亲还暗自垂泪,说二姨终是离得太远,没能送二姨最后一程。
如今,母亲离世亦十年有余,忆往昔,怎不令人感慨怀念!……
这时候,外面淅淅沥沥下着雨,姐不停地打电话联系着,五舅终于开车到了,五舅带着五妗,四舅和四妗,冒雨从一百公里之外的老家赶过来了!
四舅和四妗须发皆白,好在精神状态饱满,看着神采奕奕的老人,心情分外高兴。
三舅和三妗终于出现在大厅。一家人全副武装,穿得严严实实,三舅走路有些踉跄,左手是三妗,右手是表妹新源搀扶着,小表妹新钢背着大旅行包跟在后面。
一家人从一百多公理的锦城,冒着雨风尘仆仆过来了。
三舅明显瘦了,和五.一时候比(五.一因三妗八十大寿,家人团聚过),走路腿脚明显没劲,有些喘。毕竟是八十多岁人了!
新园说三舅前几天老毛病犯了,身体很不舒服,但是记挂着大外甥结婚的事,说啥都要来。
坐在椅子上的四舅快步奔向三舅,双手紧紧握住三舅的手,老哥俩倾着身子,双手交握的瞬间,我眼睛热乎乎的。“三哥,还好吧?”四舅说。
“天气这么冷,你穿半袖不冷吗?”三舅对四舅说。两位须发皆白,年过八旬的兄弟,进面的亲热对话,让我这外甥女感动得要落泪。
一会儿,六舅和六妗也驱车过来了。
至此,姥姥家的亲人,能到场的都到了。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唠着家常,分享彼此的信息。最激动的莫过于表妹艳秋,亲人能够团聚自然不容易,对于千里之外的艳秋来说,更是难上加难!
席间,大家念起了二姨、二姨夫,六舅念起和他年龄相仿一起玩耍的外甥进星,说起那个淘气的表弟小龙,还有很遗憾没有住过姥姥家的表姐艳华……
时光似乎在倒流,缓缓地缓缓地,旧时光的美好一点点重现。亲人间的回忆是那么热络、那么温馨、那么亲切。我不禁感慨,距离从来都不是问题,亲人之间互相惦念,互相牵挂的心从来都一样的纯,一样的真。
看着一张张亲人的笑颜,我内心有一股暖流在流淌。最激动最高兴的表妹艳秋,扛着她淘气的小孙女悠悠,一会儿走到这个舅舅跟前说几句悄悄话,一会儿和那个妗子确认过往那些故事,艳秋的语速是快的,艳秋的脸红扑扑,艳秋的眼里心里似乎有千言万语,在向外涌向外冒……
雨还在下,淅淅沥沥下个不歇,酒店大厅里却无丝毫凉意。
一家人,你跟我,我跟他,或者一个人对着大家,热聊着,分享着,回忆着,叮嘱着……
最好的时光是回头望,更是千里万里冒雨赶来的这场聚会,是聊着重复了无数遍的往事还能笑出声的小插曲,是亲人都在、回忆未凉的此时此刻。
这场团聚,把岁月里的那些遗憾和念想,酿成此刻最暖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