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讲个故事，我想故事里只有你我，再也 没有其他人，其他故事作为穿插，但我希望 你永远别当真。
有一年夏秋之交，我才从别城回来不久。我 带着你去往一个地方，一半避暑一半游览。 我们穿过平静的公路，转过许多路口。我们 进入广茂深邃的森林，到达了半山和阶梯。 又往前行后很久，看到一片白色野花开满了 山坳，你像个孩子，事实一直是个孩子一般 朝花海奔过去，你将自己重重的扔在花上唱 歌，不管背后的我如何看你。 你知道吗，那个时候你像从天而落下的云。 不，你比白云还轻，你比白云还淡。
但是，我就像一只朝生暮死的夏虫浮游，我 永远无法抵达你在的寒冬。 你一直活得那么美好，而当时的我正从高校 回来，扬帆我的壮志豪情，正在起步自己的 公司，我野心勃勃。 我跟你说起自己的规划和野心，你都慷慨激 昂的支持。
我说，要是以后你吃不上饭，我一定资助你 的梦想。 那个时候我是真的出自真心，想要跟你牵绊 和你关联。 你说，事业才起步难免会有些困难。以我的 能力，虽然不能带你走出这广茂深邃的森 林，但我可以陪你等到日幕升起。
后来我事业出奇顺利，因了我原本的家势。 我从建材跨到地产，从本市到外省。我到处 买地盖楼，我身边的建交从大老板到官员， 全是非平庸之辈。 因为身边交际和变换，我身边的女孩子也不 停在换。有些为了钱，有些为了爱，但都没 有被我长留身侧。
我伤过很多人的心，我知 道。 我偶尔会想起你来，却觉得，你我之间，已 经好远，我已经优于你太多太多。 你那个时候办报，支教。徒步在西藏，虽然 过得自在自我，到在我眼里都是无谓的事 情，没有利益可获。 我觉得你活得太不现实，碍于朋友的尊重却 没说穿。 但我们始终没有失去联系，反之，我联系 你，比你联系我多，多很多。 你甚至从不主动联系我，后来我才知道原来 你一直在躲避我，原来我一直居于你内心一 隅，然后是一城，最后是整个世界。
有一年的夏天，暴雨。 你从锦城回来，你落居的地方与我家非常 近。 当时雷声已经轰鸣，我非要拉你出来谈天， 你说我疯了。最后你我在屋檐下避着大雨， 谁都没有要说先回家。
我跟你坦白，很多时候我在你面前坦白，一 方面我对你的确在你面前毫无防备，一方面 我想用我的坦白来交换你的内心。 你说你最近相亲，你要结婚，可你一直没有 走进婚姻。我礼貌的说了你结婚，我会难 过。 连我自己我惊讶于我依旧像过去那样对你煽 情，却再也没有真心。 我会给你包一个大红包，这句是真心，因为 那个时候，我一般是两万现金以上傍身。
我跟你坦白，我这些时日很浮躁。周遭的朋 友都换了豪车，都比着换。 我不比车，但我想换一款好的，配得上我 的。但我又觉得与其与他们攀比，不如和他 们比成就。我问你怎么选择。
你说，你不要换，你不要变。把那笔钱拿来 投资，也许回报更多。你说你出身乡野，反 而庆幸没有这么多负累。 当晚我答应你不换，可我还是变了，还是换 了，我去4S店交了定金，是奥迪最新上市的 款。
后来我们联系慢慢少了，你偶尔会联系我， 有时我在忙，应酬或者跟其他人在一起。男 的，女的。我觉得你越来越不重要，因为我 们的层次和圈子差别太大了。 一个我，陆恩延，实用主义。 一个你，唐诗，太过理想主义。
但上帝的确爱跟人开玩笑，有一次我给你打 电话，说起最近西安的工程很顺利，第二家 公司正在成立，也要管理更多事情，以及因 为诸事繁杂偶尔头疼，你嘱咐赶紧看医生。 是一个星期五，我和朋友上一刻还在澳门豪 赌，下一刻医生打电话来，是陆恩延吧？ 我说，王医师，我的检查结果这么快就已经 出来？ 王医师说，你的脑袋里面有一颗瘤子，要再 复查才知道是良性还是？ 你还年轻，我们建议你赶紧复查。
我挂了电话，跟朋友说起，朋友们都拍着肩 膀笑着说，应该不是多大的问题吧，现在医 疗这么发达。 第二天，我从澳门飞去西安，处理了相关事 宜再回了宁城看检查报告。 我看着黑色胶片上那一坨白色指甲盖一样的 东西，并没有多大惊恐，医生说幸好是良 性。
我曾经几次穿越生死，那个时候混社会，我 接过右手掌，断过左臂。 我的头被人砍到过，幸运的是刀口若是再深 一点，我恐怕再也看不见，听不见。 所以一颗小小的瘤子，并没有引起我的所有 关心。家里人知道后想联系省城的医生，那 家医院人多床位不好订，何况我当时手头事 宜实在太多，宝鸡的投标马上要开标。我便 在宁城最好的医院，由一位三十多岁的年轻 医师主刀。
手术之前，我想起唐诗来，给她发了消息:我 明日手术，等我醒来，请你告诉我，你是我 最重要一个。 我也不知道为何偏偏在哪个时候我会发那样 的短讯给她。 她那边马上发来消息，你医院地址在哪里？ 我来看你。 我说，我不会让你看到我手术的样子，所以 别来。
后来，你不再居于自己的世界。
等我手术出院，你买了书来送我做出院礼 物。 我过生日，你自己拎了蛋糕在茶楼下等我。 那个时候我才从云南回来，晒得很黑，而你 在初春穿得很薄。 我没有再回茶楼牌局，拎了蛋糕进车里。
我们还有其他朋友计划驱车去重庆，当时天 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我们在高速路上玩游 戏，将蛋糕糊满了脸，到重庆已经深夜十一 点。 让我感谢我们的生命，曾经如此的疯狂。
当时我身侧有人，你和我故事又回到平淡。 你毕业，你开始工作，还升职加薪，你跟我 说你跟上司斗智斗勇。 我说我想去墨脱徒步，你问我同谁去，我说 我哥吧。事实是，他根本没时间，后来也未 成行。
再后来，你换了职业还换了行业，依旧顺风 顺水。
因上次手术并未去除危害，我的病情再次复 发。我到省城做伽马刀，手术之前，你请假 来看我，你穿着白色的呢大衣，围着宝蓝色 围巾，带着红色礼帽，真像一颗小太阳。 我在我满头钢铁之前把你赶走，你说你也不 愿意见我如此样子，说得很轻松，我却看出 了你的悲凉和沉重。
自我患病以来，很多时候无法控制情绪，慢 慢身侧之人逐渐散去。 我反应也逐渐慢了下来，很多感觉找不到词 汇来形容。
别人不理解我，只有你一下两个 字就道出我的原意。 你说只要我有事，都可以给你打电话。 我因为没有休息好，病情时好时坏。医生建 议我找个安静的地方修养一段时间。 我向来不如你般喜欢寂静，能一个人自处安 然。 我希望最好能有人同去，家里人忙于生意， 殷勤之人不可靠。
纵观身侧，也没有信赖的 人可陪伴。 我想起你来，给你打了电话，你当时在工 作，问了大致情况，便说立马辞职，陪我同 去。 第二日，你便问我，所带物品，我说我都会 准备。
我们在朋友家借住，是一个著名风景区。将 要拆迁修别墅，高尔夫球场。 因为朋友家没人，只得你我，饭菜都只得你 来做。 你放着各种我没听过的小众音乐做饭，饭好 了便来叫我。
大概由于你对我太好，好到所谓的百依百 顺，才不久，我开始挑剔你做的饭菜，开始 批判你的音乐。 你却低声说，对不起，我下次少放盐。我也 觉得它们太悲凉了，等我有网络的时候重新 下载。
唐诗呀，唐诗，若不是你对我如此低眉顺 耳，当时在我挑剔的时候，给我一巴掌，也 许后来的我们就能走完这一生呢。
你独生子女，你却没有任何娇溺，你挽了裤 腿去跟小朋友捕蝉，你顶着烈日和我走路去 买菜，你住在满是灰尘杂物的房间，你穿着 纯白棉麻的衣服，直接坐在戏楼的地板上。 你从来没闲下来，路上你给我唱歌，家里给 我念书读诗，我说我不喜欢读书，你改成了 笑话，我却嫌弃你太吵，还跟你说知道我为 什么带你不，解闷。 当时那样居高临下让我很痛快，你依旧笑 着，不懂我何意。 后来我无意间翻到你在网络上收集了许多笑 话，全部打印在纸上。
我当时翻了翻那些笑 话，好想全部撕掉，因 为那些笑话都不好 笑，我不想再装。 后来你再讲笑话，我直接冷漠说一句:幼稚。 你脸突然黯然下来，然后束手无策。 你说，没关系，我还给你写了歌，以后有机 会唱给你听。
我最明显对你过分的时候，是你朋友飞机来 看你，我在她面前当面骂你脑残。 你很尴尬，却未愠怒，低着头吃饭。你朋友 也未说一言，你们沉默着。
后来我们却在一起了，你始终平和，却慢慢 安静起来。 你跟我说，你暗恋了我五年，能在一起是幸运。
国庆，朋友来看我，我们计划去宽窄巷子， 打电话给你，你在家里。 于是你一个人打的穿越整个城市，你在宽窄 巷子等了我一个多小时，我们嫌国庆太堵， 已经去了另一个地方喝咖啡。 你自己又打的来找我，到了的时候，我问 你，为什么现在才来，你说国庆不好打的， 师傅好多都找不到这里，幸好你遇到江湖前 辈火云邪神。 朋友都在旁边说，好女人呀。
是呀，你越是对我好，你让我怎么有危机 感？如果你不是这样放纵我，我也许会更加 珍惜你呢。 再后来我不分场合对你大发脾气，你却跟我 说你错了，从此我就越来越肆无忌惮伤害 你，在才认识的人面前数落你的不是。哪怕 只是非常正常的玩笑话，哪怕你在化妆，哪 怕你的一句话，一个无碍的表情。 你却没有生气，轻轻的拉着我的手说，我已 经二十三岁了，我不傻，我只是天真。如果 你不喜欢我，你可以换一个女朋友。
是呀，后来的我，根本不再爱你，我一直觉 得做我妻子你根本不够资格，所以我对你坦 白说你配不上我。若不是我生病，我不会选 择你。 当时你低着头，叫我不要再说。 我说，我当时接触的阶层已经全是大老板 了，同学圈都根本不想打招呼，谁还认识你 唐诗。 你一直低着头，我并不知道你生气了。我跟 你认识的七年长河里，你第一次生气，也是 最后一次。 你只轻轻问我，你觉得你家里人能照顾好你 么？ 我说，能呀。 我睡在你身边，让你抱抱我，你拒绝了。 以前都是你把头挨在我背上，以前都是你牵 我的手，以前都是你先来抱着我，以前都是 你静静的看着我。
你在我熟睡之时，深夜离开我家，你说你必 须随身携带的牙刷你没带走，你的五子棋你 没带走，你只穿着我给你买的鞋子。 那双鞋子买的时候，也是我生气了，你才同 意买一双鞋子。 早上十点醒来，发现你不见了。 我给你打电话，无人接听。 后来通了，你让我看短信再说。 短信上说，我们分开吧。 我好生气，我们为什么要分开，你那么爱 我，你不可能离开我。 我打电话过去质问你，你说， 我起先到你身 边时，只是想让你开心。 后来我在你身边，你却一直在生气，你变得 更不开心了，那不是我的初衷。 我到你身边，你说我配不上你，使我拼命想 证明自己给你看，把我自己弄得很浮躁，我 也变得不快乐了，既然如此，一段感情把双 方都变得不快乐和糟糕，所以我们分开吧。 我说，好呀，我放手。 你那边沉默了好久，然后电话断了。
故事并没有结束。
下午我给发短讯，分手后感觉怎么样？ 你 说，我并不觉得自己牺牲了最美好的时光来 陪你，对我而言，不只有二十几岁是美好的 年华，三十岁，四十岁也是一枝花，五十岁 也是美好的日子，六十岁还能攀登珠穆朗玛 峰，七十岁也可以走天涯。 也并不认为感情 里非有输赢，还要去计较得失。 你说我只是可惜，为了你放弃了省城自己的 职业，平台，人脉。没关系，我都可以重 建。 我回你，扯蛋。 很久了，你回了，我也觉得我在扯淡。
你说你会忘记我们曾经以恋人身份在一起的 破碎时光，而只愿记得我们以朋友身份在一 起的悸动美好。 你知道的，以我的独裁和专断，我很好奇， 我们的故事，你会怎么说。 是呀，你是在我危难的时候陪着我，不是我 突然生病的时候离开我。所以后来我惭愧忏 悔，你在身边的时候，我没有好好待你，等 你离开的时候，我才追悔莫急。
有一次我送你去你店上，电台说到一对分手 的明星。你说，他们分手的原因是两个人的 成长没有同步。 若是我们在成长里可以同步，是不是就不会 分开？ 爱情一开始它那么简单，厮守却如此艰难。 一开始我们认识，我曾经给你讲过一个江湖 相忘的故事，没想到最后变成我俩。 我也希望，你忘记如此尴尬的我，你能够在 其他海域继续美好如高山的雪莲活着深海的 珊瑚。
至于到底是谁配不上谁，也不必争论。等我 们分手以后再去了解你，才发现，你有自己 的规划，有自己的格局，有自己的路要走。 为了我全心陪伴我，你都搁浅了。我却并没 有给到你相应的感情，我活在自己往日的辉 煌里，并未尊重你的未来，以及尊重你，让 你实现你的自我。 你身侧围绕等候的人那么多，你偏偏都趋之 若鹜，冷漠如我。
不久我从孤儿院领回一个孩子，我自私的给 她取名字叫诗远，因为她的眼睛真的那么像 你，她耳朵的轮廓简直跟你一模一样，甚至 她笑起来，像是我错过你的童年。 我宠溺着她的一切，鼓励她所有的正确想 法，支持她梦想，庆幸她始终是一个好孩 子。 我跟她说，我爱的人在锦城，此刻离我好 远。 诗远说，你可以坐火车去看她呀，我可以用 你给我的零花钱给你买票。 我说，诗远，你不懂。 她问我，是火车票太贵么？ 我没有回答。 从宁城到锦城，火车票是二十三元。 纵然见了你又如何呢，你是不愿意再见我的 了。
我不希望故事可以重来，我希望你可以忘了 我曾经出现过，以及给你的伤害。 倘若有来生，只有我们俩，没有现实和金 钱，甚至复杂的思想，我们可以像两只浮 游，生于朝，死于暮。 但我一定要跟你在同一片水域，你在一片荷 叶上休栖，而我就在你头顶的柳枝上看着 你。 微笑着，沉默着，只看着你，用尽一生不眨 眼。 三年后，我们同学会上相见，你依旧是没经 历世事的样子，你却拉着我，两个单独开 溜。 我在正驾开车，看着你无喜无悲的侧脸，窗 外黢黑如幕。 我好想带你走，去走登不完的阶梯，去开满 野花的山坳，去看曲折蜿蜒的海岸线。
在路上我问探你近况，却发现你右手的戒 指。你坦然的说你婚礼会在不久后举行，新 郎叫宋词。 唐诗，宋词，多般配的名字。 我跟你不说从前，你好像也刻意忘记了，也 不询问我病情，你只是望着这城市的灯火发 呆。
你婚礼，我缺席，我同样只是短讯与你:很抱 歉未能参加你婚礼，欠你一句回答，对不 起。以此谨祝你幸福长乐，你配得上所有的 美好。
其实，我想跟你说，我爱你。
有一夜，我做梦。 是你像个孩子一样奔跑到山坳间花海的样 子，然后所有的花都成了柳絮又像是芦花， 连同转过头来恬然微笑的你一起飞远。
唐诗，这些年，你有没有后悔爱过我？ 唐诗，这些年，你究竟过得如何？
讲一段故事，你不要当真。 走一程山水，你不要回头。
我后来一个人晚睡山中，漫坡虫鸣，我的眼 睛闭着，心还醒着。 给我一杯沧桑，我会对月饮尽成空。
大雨和山花都会谢去，但都会再开。 你和我，错过这一世，下一世，你会不会还 来？ 我还来，只要你在。
我会在你之前找到你， 在你之前牵手你的手， 在你之前捧着你的脸， 在你之前流着我的泪。
在你之前说我喜欢你， 在你之前说，我爱你。
作者 唐诗远 图片来自 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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