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我8岁那年的一天,一个很平常的下午,我和姐姐放学后,给妈妈打了声招呼就去村里找小伙伴们玩耍去了。
我们几个小姑娘唧唧喳喳,蹦蹦跳跳的一块去了邻居郭大娘家,郭大娘家的院子里地方宽敞又平坦,比较适合我们一群小孩子做游戏。
几个小女孩一会儿玩沙包,一会儿踢毽子的,玩的不亦乐乎。
玩累了,我和姐姐盘腿坐在地上休息,这时候,在屋里缝补衣服的大娘笑眯眯的朝我俩走过来,凑到我们面前,压底了嗓门,神秘兮兮的说“你们俩有个三哥你们不知道吧?”
“啥?三哥?没有啊?我们只有两个哥哥呀!”
“你妈妈没给你们讲过吧,你们俩还有个三哥呢!”
大娘的话没头没尾的,听的我们一头雾水,瞪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大娘。不明白她怎么会冒出个这么奇怪的问题。我们家两个哥哥和我们俩,哪里还有个三哥,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看我俩一脸茫然,大娘噗嗤一下笑了“你俩不知道吧,你们还有个三哥呢,死了。”
“啥?死了!”我俩更加惊讶!
这时大娘回头指了指在一边玩耍的她的儿子小明,“你三哥如果活着的话和你明哥一般大的,11岁了。”
我俩彻底被大娘的话给整懵了。接下去大娘再说些什么已经听不进去了。也无心再继续玩耍。
离开大娘家的院子,心事重重的回到家里。妈妈正在院子里坐着织毛衣,见我们回来了,疼爱的问道:“你俩去哪玩了,看弄得一身都是灰,快过来妈给你拍拍。”
我没有回答妈妈的话,而是急步的走到妈妈跟前,蹲下来望着妈妈的脸,小声试探着问:“妈妈,我们是不是还有个三哥?”
妈妈听了我的问话,怔了怔,放下手中的毛衣,反问道:“你们听谁说的?哪个对你们说的?”
“是郭大娘说的,刚才在她家里玩,她对我们说我们有个三哥,死了!妈妈这是不是真的?”
我迫切想知道答案,满脸期待的望着妈妈的脸。妈妈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长长的叹了口气。
这时我分明看到妈妈的眼中闪出了晶莹的泪花。妈妈用手背轻轻拭了拭。目光望向了远方,仿佛回忆一下子把妈妈带回了十年前。
于是妈妈无限哀伤的给我们讲述了有关于那个夭折了的三哥的故事。
我认真的听着妈妈的诉说。脑子里不由的浮现出了一个模糊的影子。
原来,在我和姐姐上面,爸爸妈妈还生养过一个男孩。那时候家里穷的揭不开锅,已经有了两个孩子的爸妈负担更加重了。因为穷及诸多原因,爸爸妈妈那时候总是吵架生气,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妈妈性子烈,经常一生气就寻死觅活,赌气不吃饭。
据妈妈说,自从怀上三哥那时候起,就觉得腹腔里有一股气窜来窜去不舒服。直到勉勉强强生下三哥,却发现三哥掉地就不健康。妈妈就意识到,这个娃儿恐怕难养活。
果然,在以后的日子里,三哥总是体弱多病,动不动上吐下泻。爸爸妈妈抱着他访遍了好多赤脚医生,都表示束手无策。
在爸爸妈妈的精心呵护和照料下,三哥总算也勉强熬到了一岁多。这个时候的三哥,虽然羸弱多病,却是长的十分的漂亮可爱,乖巧伶俐。邻居们见了都想想抱抱他。
然而上天依然不肯放过这个弱小的生命。终于有一天三哥病情加重,爸爸妈妈匆匆忙忙抱着他跑到乡医院。在经过医生的全力抢救之后,最终还是没能挽回这个可怜的幼小的生命,爸爸妈妈含泪把三哥的遗体抱到一个偏僻的地方掩埋了。
三哥走了之后,妈妈好多天吃不下饭,身体瘦了一大圈。孩子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能不伤心难过?
好歹上天眷顾,走了一个老三,老天又送给我两个女儿,还是划算的。妈妈说到这里的时候,伤感落漠的神情一下子又神采飞扬起来。语气又变得自豪和骄傲。
我清楚的很,爸爸妈妈把我和双胞胎的姐姐视若珍宝。在那个年代,诸多农村家庭重男轻女思想严重,而我家却是个例外,爸妈对我姐俩的疼爱远超过两个哥哥。
随着我和姐姐一天天长大,妈妈对我们也不再隐瞒什么。经常在闲聊中时不时的提到那个夭折的三哥。
每次提到三哥,妈妈都会一再夸赞和确定的说,那个娃儿是我们兄妹几个里面最漂亮的,大眼睛双眼皮,皮肤又白。爸爸妈妈还给他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清海”,因为他是属蛇的,爸爸妈妈可能是希望他可以像蛇一样在水里自由自在的穿梭。
也许,在通常情况下,失去的永远是最好的,长大后我是这么理解妈妈的。
听妈妈说的多了,一个三哥的形象在我的脑子里逐渐清晰起来。自己凭想象描绘了一个三哥的模样。
觉得他应该像大哥那样高高的瘦瘦的。但是肯定比大哥脾气好,不会像大哥那样老是欺负我和姐姐,见了他躲着走。应该也不会像二哥那样性情孤傲,既和大哥合不来,也不喜欢我和姐姐。因为父母对我和姐姐过于宠爱,二哥颇多怨言。在父母面前不敢发作,就把气撒在我们身上。我想着三哥肯定不会,他肯定和我们几个都合的来。大哥欺负我的时候,他还会帮我说话。
有时候我甚至会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想法,总觉得三哥根本就没有死,他还活着,只不过是在和我们玩捉迷藏,藏在一个我们找不到的地方,也许有一天他玩累了,就会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
这个念头一直伴随着我,直到初二那年,班里转来一个男生。
那是初二的上学期,班主任把一个男生领到了教室。乍一见到这个男生,我几乎惊叫出声。他太像我想象中三哥的模样了。皮肤白白的,个头高高瘦瘦的。长方脸,长着一副和大哥一样的大门牙。
我悄悄对姐姐说:“有没有觉得这个同学长的像三哥?”姐姐惊讶的看着我,“妹妹咱俩咋想到一块去了,我也觉得像。”《我和双胞胎的姐姐一向是心灵相通的》
老师把那个叫王小飞的同学安排坐在了和我们平排,教室右边的位置上。于是我和姐姐就经常的偷偷的扭过头去观察他。
那个同学属于安静的类型,总是一个人静静的坐在位置上,学习成绩不好也不坏,安静的几乎就像没有这个人一样。
我和姐姐坐在左边的位置上偷偷的观察他,越观察就越觉得他像我们想象中的三哥。并且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甚至有一冲动想上前去对他说,你不是你爸妈亲生的,你爸爸妈妈在我们家。然而一个声音在旁边说:他不是三哥,三哥早就死了。另一个声音不甘心:不!三哥没死,这个王小飞就是三哥,要不然怎么和大哥长的那么像!两个声音在脑子里挣扎着撕咬着,互不相让。
同时心里也在无比的担心着他在那个家庭里过的好不好,爸爸妈妈疼不疼他?如果他在我们家,和我兄妹几个一块长大会是什么样?
甚至有时候我会恨自己,恨自己怎么那么没用,怎么可以眼睁睁的看着三哥在身边而我却什么也不能做。
半个学期下来,我几乎认定了这个同学就是我噫想中的三哥。
我决定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妈妈,要让她知道,我们找到三哥了。
考虑了一个星期,想着该怎么给妈妈说她才肯相信。要知道妈妈虽然对我们疼爱有加,但平时却是十分的严厉,如果我们做错事或是说错话了,定会被她骂的体无完肤,没完没了。
一个星期六的下午,放学回到家里。妈妈正在厨房蒸馒头。我放下书包,走到妈妈跟前,看着妈妈把手里的面团揉成一个一个的椭圆,我鼓了鼓勇气,悄声说道:“妈妈,我找到三哥了。”妈妈没有听明白我的话,头也没抬的问道:“啥三哥,哪个三哥?”“我的三哥呀!就是你的老三,三儿子!”怕妈妈还不明白,我加重了语气。这时候妈妈已经完全听懂了我的胡说八道,放下手中的面团,直起身子瞪了我一眼:“你这丫头胡说八道什么呢?老三早就死了,你在哪找到他了?这丫头是不是发烧了?”被妈妈劈里啪啦一顿训斥,吓的我不敢递声了,缩了缩脖子回屋写作业去了。
从那以后再也不敢给妈妈提起这件事了。
但是,在学校里,我和姐依然每天偷偷的观察那个同学,依然还是觉得他长的像我们噫想中的三哥。有时候甚至会怀疑三哥当年根本就没有死,而是爸爸妈妈嫌孩子多负担重而把三哥送人了。
这个念头一产生,我开始有点恨妈妈了,恨她为什么那么狠心把亲骨肉送人。现在被我们找到了,妈妈还不肯承认,不愿意去相认。
我和姐姐整个学期都在这么观察着,悄悄的议论着,也不敢给任何人说,怕别人知道了又骂我们是傻丫头。整天这么胡思乱想着,竟然丝毫没觉得自己的想法有多么的荒唐可笑。然而却自始至终也没敢去给他说一声他像我们心目中的三哥。
多年以来,我一直在想,我为什么会如此思念我那个早已夭折的三哥。我想可能是平时妈妈对他的描述太多,以及每次妈妈提起那个夭折的孩子的时候,那副伤感落漠疼惜的神情,叫我不由的在心里自己描绘了一个美好的画面,以此来抚慰妈妈那颗受伤的心。
如今事隔多年再回忆起来,之所以当初把那个同学假想为我的三哥,只不过是他长了一副和大哥一样的大板牙,并且喜欢穿一件军绿色上衣,和大哥的那一件同款同色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