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槐花开

 

    槐花飘香的时节,又是一年清明。

    自从三姨去了,我已经好多年不采槐花,不吃槐花了。我亲爱的三姨,她就在槐花盛开的时候离我们而去!送她走的那天,漫坡的槐花正在飘落, 馥郁而青涩的香气四处弥漫,一如我们的悲伤。

    母亲姊妹八个,我有三个舅舅。他们向来感情好,这么多年,这么多人,没有红过脸,说过事,只有相亲相爱。曾经,我们都以为,三姨是他们姊妹中最幸福的那一个!姨夫是一名教师,他们家条件好……而我们各家都是穷亲戚!他们家房子盖的好,院落大,到处整整齐齐,院子里养树养花,我们都爱去她家。

    舅舅家算是居中住在塔子山下,我们这几家离的不远,都住在东南一块。只有三姨,他们远远的住在麒麟湖边上的小村庄里!我们爱去她家,可是她家最远!从我记事起,去她家就像过节日!

    以前,我们骑自行车去三姨家。三十多里的路程,一大清早就出发。过了掘地坪,就有一大段上坡路。我记得好多次,我们停在大坡下歇脚,攒足了劲把自行车推上去,一气骑到三姨家。

  不管什么时候去,三姨总是满心欢喜!她简直不知道该如何疼爱我们好了!给我们做最好吃的就是她一贯的表达了!中饭后带我们去湖边玩,薅新鲜的花生在湖水里洗的白白净净。我们在湖边空旷的草地上放风筝,三姨在草地上挖黄花苗,蛤蟆皮草,准备着走时让我们带着。秋冬的时候,三姨把花生炒熟了,焦香黄嫩,让我们当做零食带回去。

    她家屋后那条路,我无数次走过……


    我上学读书以后,学费生活费都成了家里的大困难。亲戚朋友的接济救助一直未曾间断过。很多次去三姨家,她会悄悄的塞给我十元,二十元钱,我知道那一定是她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等着我去了要给我,让我上学用。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而我,何曾有过什么报答!

    工作,成家,孩子,各种忙乱,但一年假期几次去三姨家,还是必须的。先生和儿子也喜欢去,人们本能的想要去亲近热爱他们的人!儿子小小的,也知道,三姨婆亲……

  三姨患过一场大病。为了她的病,姨夫是放弃了教办室的领导职务,又回到他们自己的村里任校长。但他仍是工作忙,家里院里,田间地头,都是三姨一手操持。三姨走后,姨夫半年时间瘦了几十斤,他不擅长做饭……

    三姨的劳累是必然的!她还一直节省!有病,都舍不得去医院!她没有正儿八经去住过医院,只是到处找医生,在家里吃药。正因为是这样,我从来都不知道,她的病,是会要命的!会要命的病啊!

  清晰的记得那一天,我正和一个同事在街上,接到弟弟的电话,他说,三姨昨天来这边看病,这会说不好了,已经回家了!什么不好了?很严重?一直没有听说她又病了啊!我的心立刻揉成了一团!必须去看她,必须去找她,我亲爱的三姨!我一个人开着车狂奔在那条熟悉的路上!一次又一次被眼泪模糊了双眼,看不清路,看不清速度,忘记了会超速!我狂奔而去!我想象着诊断有误,我到时三姨已经悠悠醒来,爱她的亲人围坐在她一周,三姨,她不是只是有一些喘息吗!她的病要是严重,为啥没有去住医院?南阳的医院看不好,可以去郑州,去北京,我们这么多人,我们都需要她!

    但是终点是悲伤!巨大的伤痛已经击倒了所有人。我的大姨鬓发花白,体格瘦弱,为家事孩子她也操碎了心!她是三姨最后看到的亲爱的姐姐。前一天大姨还亲手给三姨做饭吃,第二天便阴阳两隔。大姨的难过和悲伤有多深,无人知晓,只是看她深陷的红红的眼窝,溢满伤痛。她是大姐,她不能被疼痛打倒!我的母亲排行老二,她也是最喜欢和三姨打电话,去找她的二姐。母亲几年前脑溢血,已经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她才是个真正的病人,为了恢复,她一天天努力着!三姨呢,她没有病倒在床上,没有住在医院许多天,她甚至在去看病前还在家里操劳。谁能想到呢,她的病,已经这么严重,严重到已经扼住了她的喉咙。从她想到要去看病,到这么匆忙的离开,也就,一个晚上的时间!


      黑夜啊!东方星沉,西方月落,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你伸出了魔爪,带走了这无辜的善良的人!拆散了夫妻,隔离了母子,缺失了相亲相爱的八姊妹!她一生是最好的人,一辈子为小家,大家操心受累,最爱的小儿子还正在读书,她就如此匆匆,匆匆的离去!她的心里,该有着怎样无法弥补的遗憾和未了的心愿!

    我的两个小姨一刻不停的落着泪,守护着她们亲爱的三姐!从此,我们的大家庭再也不会圆满,再也没有真正的团圆!

    那正是槐花盛开的时节!三姨也曾经带着我,我们一起去摘槐花!炒槐花鸡蛋,做槐花蒸菜,晒干了槐花包包子。院子里,屋门前,通向湖边的大路小路,几方鱼塘,松树林下……那些亲爱的地方,我都曾经不止一次和三姨一起走过!她总是挎着一个竹筐,带着镰刀或者小铲子,或寻挖野菜野花,或采摘瓜果蔬菜。而我们,跟着她后边,折狗尾巴草,捕蝴蝶,捡松果……任何时候,只要我想起这些场景,仍是忍不住热泪横流!

    走的尽管走了!留下悲伤的人们还要继续生活!我把想念三姨的心,寄挪在小表弟身上了。他上大学了,假期回来,我想他最好能在我家里住着!三姨知道,我们都爱小表弟,她一定会高兴的!她生前,我们未能尽孝,因为,我总想着,时间还很长,我们还有很多很多的时刻可以相聚,共度。然而,我是错了!

    自从爷爷走后,外公外婆也走了。三姨突然的去了,打破了我们这白瓷做的盘子!接下来,伤痛便是一桩桩。我亲爱的大姑,更年轻的姑父又相继离去。我彻底恐慌了!夜夜做着不安的梦!我的父辈啊!我还没有做好准备,我还没有长大,为何,他们就要离去?

    我一次次的想写下几行文字,祭奠我的爷爷。他最大的遗憾,应该是,还没有去过他最爱的孙女的家!有一次,他说,我在那村边问,高相公家住在哪里?都没有一个人知道!啊!那一刻我的心酸!我婚后工作,离娘家近,大部分时间仍住在娘家。有了儿子,更是常住娘家。虽然常常和爷爷在一起,我竟然没有一次想到,要把爷爷带去我出嫁的那个家里看看!为这,我不能原谅我自己!我一次次的搁浅,不想去回顾这年轻时候的往事!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生者的遗憾,永远定格成有缺憾的圆。

  有许多爱我的人,所以我牵挂很多的人和事。有时候知道自己精力不够,能力有限,只能把各种遗憾埋在心底!但是,能走到的地方,我一定要去,能看望的亲人,我尽量去探望,有时候,哪怕,是一个问候的电话!

    用自己微薄的力量,真诚的活,热烈的爱,让人生少一些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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