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刺骨的风。

  “吱嘎”一声，车停在了路边，车门开了。

  走上车的是一个戴着黑色帽子墨镜，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

  车上已经是人满为患，男人站着。

  车上的乘客有的在睡觉，有的在低头玩着手机，有的在谈话。嘈杂中偶尔掺杂几声小孩儿的啼哭，让人心生烦闷。肥胖的中年司机不时哼着不着调的三流歌曲，浓妆艳抹的女售票员面对着手机屏幕笑得花枝乱颤。

  门紧闭着，挡住了窗外刺骨的寒风。从布满水汽的车窗可以隐约看到不远处摇曳的树枝和到处的落叶，给人一种听到呼啸风声的错觉。

  “吱嘎”一声，车停在了路边，车门开了。

  先走上来的，是一位古稀之年的老公公，背上背着似是千金重的麻袋。上了车，他便把麻袋放了下来，稍有些气喘，却顾不得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转身朝车门伸出皱缩的手：“来，姑娘，上车。”随后一位将近中年的女人被他拉了上来，那女人两眼无神，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呆呆傻傻的样子。女人上了车，司机欲要关车门时，又上来了一位老妇人，老妇人手中提的大大小小袋子里装着稀里哗啦作响的东西。

  老妇人上了车，司机嘟囔了一声，便关了车门，启动了车子。由于惯性，刚上车的三个人身子猛向前倾，男人轻轻地扶了一下老公公，而老公公和老妇人都急忙地拉着那个女人，好像没发现男人的动作。

  立定站稳后，老妇人小心翼翼的把手里的东西放下，然后把老公公背上来的麻袋横放，拉着女人说：“姑娘，坐这儿。”把女人安顿好，两个老人则蹲在了女人的旁边。

  男人眼角的余光淡淡扫过旁边座位上的低头族，不着痕迹的退后一步，为三人腾出尽量大一些的空间。老公公擦了一下汗水，轻轻说着天真冷。

  车在逐渐加速。女售票员显然看到了刚上车的三人，于是收起了手机，踩着地摊上的廉价高跟鞋朝三人走来，同时一股劣质香水的刺鼻气味扑面而来。男人把重心换到另一只脚，站在那儿。空气似乎好了许多，不过没人注意。

  “一人十五。”女售票员冷冷地说，涂了三层的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是怪上车的人打断了她方才的奇趣大事。那冰冷的模样和满面红光地通话时判若两人，让人不禁感叹这切换自如的高超技术。

  两个老人听到后露出明显的为难之色，老公公想说些什么，却被老妇人抢了先：“姑娘，能不能便宜一点啊。”售票员满脸厌恶的说：“这怎么给你便宜呀，钱又不是给我的，给你便宜了缺的钱要我补啊？”

  “没钱他妈的坐什么车，走着回家得了，下一站你们就下车！”前排的司机像是吼着在说，后面又降低了些许声音，只是些许：“老不死的耽误老子的时间！”

  老妇人似是不敢再说话了，微微地低了低头，老公公看的傻女人一眼，像是鼓足了勇气，低声说：“姑娘呀，我们家姑娘有点问题，刚从医院看病回来，身上也没剩多少钱了，你就……”

  “行了行了，别说了，三个人40块钱，行了吧。”售票员不耐烦地打断了老公公的话，老公听了有些犹豫，终究却是没有再说什么，只慢吞吞地翻过有些补丁的棉袄，从里面另缝的一个小口袋里小心地拿出一块手绢，从中数出了40块钱给售票员。售票员似乎是抢着拿了去，瞥了一眼手绢里余下的的零星硬币以及老妇人手边的袋子，嘀咕着什么走了回去，继续对着手机花枝乱颤。

  谁也看不到，墨镜下微蹙的眉。

“吱嘎”一声，车停在了路边，车门开了。

  老公公背着袋子下了车，随后伸出手扶着眼神似乎有些清明的傻女人下了车，最后老妇人提着上面印有“祝您早日康复”的若干袋子下了车。男人墨镜下的眸子目送三人离去，傻女人似乎回了一下头，沾满水珠的车窗让人看不分明。

“我日他奶奶的，”肥胖的司机关上车门就开始骂骂咧咧，似久旱逢甘露的麦苗般急切。“坐个车都他妈的没钱，看什么病！”没有听到异声，司机的声音逐渐大了起来，“那女的他妈的就是神经病！神经病死了不用棺材吗？拿来当什么借口！还想坐车不要钱！死神经病走路也得摔死！还治什么治！”

  车上的乘客有的在眯着眼假寐，有的在低头玩着手机，有的小声谈论着什么甚至笑出声音来，偶尔有几声属于孩子的呓语……谁也没有看到墨镜下越皱越深的眉。

  “行了，别说了，好好开车。”售票员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不轻不重地劝了一句，再次专注于手机的神情让人以为听到她说话是种错觉。司机仍在咒骂着，却是让人听不真切的声响。

  “吱嘎”一声，车停在了路边，车门开了。

  风衣男人下了车，临走时的相对让售票员心生寒意，却又因分不清墨镜下目光的落点在哪，只能归结于风太大吹到了前排。

  男人已经下车走到了让人看不清背影的地方，没人在意时间并没有多久，没人在意陌生人的背影，人们只在意为什么车始终停在路边——呼啸的寒风卷带着些许粉尘和碎叶吹进了打开的车门，几个弱不禁风的祖国花骨朵顿时咳成一片。

  “关门啊！”“开车啊！”“走啊，怎么不走啊！”……一时间，不满的声音此起彼伏，充斥了整个嘈杂的车厢。

  售票员不满地皱着眉，从手机上收回恋恋不舍的目光，伸长脖子看了一眼司机。

  一声刺耳的尖叫穿过厚重的寒风，穿过粉尘和碎叶，在呼啸的天空中久久盘旋……

  “吱嘎”一声，车门关上了，汽车徐徐前进。在厚重的寒风中，穿过粉尘和碎叶逐渐加速，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什么都没有发生。[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