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家有事吗, 是这样的,我没有进家门的钥匙了。震东到外地学习晚上才回来。你找一找那把备用钥匙在不在"
“ 没事没事,让你大爷给你送钥匙"
我们这儿很多人管父亲叫大爷和叔叔。妈妈电话中的大爷就是我父亲。父亲今年75岁,身体看起来还算硬朗。一辈子做过泥瓦匠手艺不错在村子里小有名气还收了几个徒弟;在济源修过什么军事工程;领班建筑队进驻过太原;当过村上大队长尽心尽职;村里的唱戏台缺人时会登上去扮演跑龙套角色;做过武装曾经一个人护送犯人徒步到二百里外的开封;会修自行车会磨剪子和菜刀……
四十多年印象中,父亲总是会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在我跟前。
我家男孩多于女孩,姊妹中老大老二都是男孩儿。母亲说我出生那天,父亲正在村上盖民房,有人告诉他说妈妈生了是个闺女,父亲扔下瓦刀就往家跑。那时候家境并不好,父亲还破例买了点东西庆贺。妈妈娘家姊妹们都来了,看着我偷偷说“看这闺女那丑样,哥还欢喜的要命”。
记得我刚结婚那几年,城里没有自己的房子。寒暑假期都在婆婆家住。也经常一个人骑自行车到27里外的娘家去。那一路是坡地,两边全是庄稼,平时少有人走。父亲不放心,在我返回时必定骑上我家那辆老旧二八自行车一路跟随直到村庄密集的地方才折回去。那时候,望着父亲骑车的背影会落泪。有时硬往他口袋里塞一点钱父亲坚决不要,说是给点买烟钱时他就不拒绝了,父亲烟龄不知有多少年了,任凭谁说都雷打不动坚决不戒。现在想想不知道老父亲烟瘾这么大是不是跟女儿的助长也有关系。
我村紧临从新乡到濮阳的新濮公路,有柳位至山彪的公交车每一二十分钟一趟穿过,乘车回家特方便。每次回家,父亲都会早早骑着他的三轮车在村头下车的路口接我。车上也必定规规矩矩放着两个干干净净的小板凳,倘若是在大太阳下和小雨天儿也必有一把伞或躺着或撑开在里面。坐在父亲的三轮车里,我很享受,也会浮想联翩。我想到有爹娘的日子真好;想到父亲骑着这车带着母亲到镇上买东西的情景;想到老母亲那次不小心从这车上掉下来吓坏了一家人,姊妹几个连同父亲一块儿在医院日夜守护的情景;想到老父亲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还算硬朗,其实也是高血压、腰椎间盘突出、坐骨神经疼颈椎压迫神经导致右手颤抖无法用筷子;也想到倘若有一天老父亲倒下了,有谁还会这样在村头路口接送我,有谁会这么牵挂我照顾我,我知道这一天终会到来,就不敢再往下想了,泪水也就跟着来了……
父亲真的老了。那越来越不伶俐的谈吐可以证明;越来越不听使唤的右手可以证明;擦了又擦还是看不清字体的老花镜可以证明;钟爱的几亩地没气力再种下去可以证明……
只是,父亲自己似乎还不服老。我说起他的抖动的右手,他会说就这点儿毛病不影响吃不影响喝; 弟弟因为田地和村上一家打官司父亲全程参与,我劝他别管事了,法庭上各为私利会言语不顺,父亲说田地的来龙去脉他比弟弟都清楚,他相信事实胜于雄辩法律公正无私,说事那天我只好抛下所有事件陪在父亲身边,主要角色就是照顾好老父亲;我们村上人口不算少,大大小小红白喜事也是不断,有时候父亲会去做总管,一件事几天下来,父亲会说腿麻、腰疼、勉强撑下去,我告诉他别再做这事了,他总是笑笑,我就知道再有这类事他必定仍旧去……
前段时间,新加坡华裔人士钟积成教授莅临我校传道国学之“幸福家庭之道”,期间为了证明“人格是第一力量,高尚的人格是最高的学历”他让在座的诸位冥想自己人生中最敬爱的人,我一下子想到了老父亲,也想起了父亲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钥匙送来了,我在学校门口”是父亲的电话。我飞奔过去。看到我,父亲从口袋摸出了那把备用钥匙递给我,那钥匙被系上了一条鲜红鲜艳的红头绳,然后他又从旁边拖拽出一个装着大葱的编织袋放在我跟前说“你妈买的,便宜”。其实大葱这些东西在附近超市买也不贵,不用从五十里外运来,但我不能说这些,就像每次回家都要带回几个妈妈蒸的馒头和院子种的一些青菜那样,我感恩并喜欢着爹娘满足幸福的容颜。
父亲执意要马上返回去,我在学校门口买了水果递给他,然后,在苍茫的秋中目送坐着老父亲的那辆公交车渐行渐远,渐行渐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