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公公上前将我扶起,长叹一气。
“公公莫为长安担忧,于长安而言,不过是换了笼子罢。”我接过圣旨,盈盈一笑,美得令四周失了颜色。
“公主……”林公公嘴巴张了张,想出言安慰,却只能化作又一声长叹。
我看着张红挂绿的院子,已找不到半分往日的情景。
(一)
我名叫长安,经国唯一的公主,自小住在公主府,锦衣玉食,奴仆成群,备受宠爱,十日后将嫁予大庆国主。
父皇赐予我数名仆人陪同出嫁,异国有个照应。我看了眼底下那群战战兢兢的仆人,只留下了一名太监。
不知为何,我走到他跟前,让他抬起头来,细长桃花眼,右眼角处有颗浅痣,煞是好看。
“你唤何名?”当我回过神来,已把话问出,不禁心下一惊。我从不问人名字,深宫之中无论谁人也终有一天会从身边离开,记住名字不过徒增伤感。
“夏觇。”
我轻轻一笑,问他是否愿意跟随我?夏觇跪下,朝我说到,奴才愿誓死追随左右。我附身把他扶起,指尖轻抚过他的眉眼,从未有过的温柔。
旁人看着我的举动,不敢多言。在他们眼里,我有癔症,偶尔会有奇怪。而我亦无法解释自己的行为,仿佛体内住着另外一人,不受控制。
三个月前,我从大病中醒来,看着头顶的金丝浮帐,脑袋一片空白。身侧侍女连忙唤来御医。我问,我是谁?
御医大惊,问我是否记得发生何事?
我摇了摇头,脑袋生疼,包裹着纱布。御医替我检查时,父皇来了。他把御医唤到一旁,小声询问我的情况,不时眉头轻皱,交代御医几句便让他下去。
父皇告诉我,我在御花园游玩时失足伤了脑袋,怕是留了后遗症,前事尽忘。我问他,所忘前事中,可有不能忘的?
父皇轻揉我的脑袋,掌心传来我从未感受过的温度,“长安只需记得,你是经国公主,本王唯一的女儿便可。”
我茫然点了点头,喝下父皇亲手喂给我的汤药后,又沉沉睡了一觉。此后,我便按他们的描述,过着公主的生活,只是偶有不惯,偶有奇怪。
我喜坐在院子中听发呆,常一人在月下独饮桃花醉,半夜惊醒时会唤出一声“小太监”……
只是,公主府那时并无太监。而一旦陷入沉思,脑袋便疼得厉害。
御医说我是因回忆空白,产生臆想,服用些安神散便好。我冲水服下后,症状果真缓解了不少。
“长安,你早晚要嫁去大庆国,忘了前事,未尝是坏事。”父皇负手背光而立,我看不清他表情。父皇此言,不无道理。远嫁异国,故乡种种反成负担。
我是经国唯一的公主,自然也是唯一的和亲公主,和亲之事早已定下,只因三个月前生了意外,才耽搁至今。
如今,伤势痊愈,婚事也该早日进行。我安坐于公主府中,等待着日子的到来。
(二)
大庆国亲使送来了琳琅满目的奇珍异宝,父皇看了甚是高兴,而我站在一旁,内心毫无波澜。说来奇怪,自大病醒后,我便鲜少有情绪起伏,许是没了记忆的人,连情感也消散了吧。
我随大庆国亲使离开经国,大红纱帐,锣鼓喧天,而我除了让夏蝉跟随,什么也没有带走。
和亲队伍已走了三天,今晚过后,便到达大庆国境。我仰望满天星辰,饮下了一壶又一壶桃花醉。
“公主,莫要再喝了,饮酒伤身。”夏觇来到我身旁,柔声劝到。
忽而,脑壳有些生疼,眼前这幕竟有几分熟悉。
许是酒意蔓延,许是癔症发作,我问出了那话:“小太监,你可愿意带我走?”
夏觇扑通一声跪下,神情尽是惊恐,“公主饶命,奴才不敢。”
好一句“奴才不敢”!
我仰头轻笑,又饮下一壶桃花醉。
次日醒来,我头疼得厉害,夏觇拿来安神散给我服用。我揉着太阳穴,昨晚的记忆很是模糊,“我昨日可是喝了许多?”
夏觇点头,“五壶桃花醉尽数喝下。”
“可有胡话?”
夏觇稍稍停顿,回我说没有。我安下心来,又睡了过去。
待我再被唤醒时,已到了大庆国内。车马停下,夏觇扶我下轿,进宫梳妆打扮,准备参加今晚的册封盛宴。
夜幕降临,我身穿流光红裙,在烛光下熠熠生辉,大庆国侍女搀扶着我,踏着铺满一地的花瓣,走向大庆国主裴时。他痴痴看着我,毫不掩饰眼中的愉悦,“不愧是是经国第一美人,果真如同天仙般好看!”
他执过我的柔荑,把我牵至上座,宴席中一直拥在怀里。
大庆男子与经国男子有些不同,少了几分柔情,多了些许豪迈。连我也不曾想到,大庆国主在春宵夜里,竟待我这般温柔,点点星吻轻柔落在我如雪肌肤上,捧我在手里如同易碎的陶瓷娃娃,但我内心,依旧空荡。
我成了大庆国主的宠妃,住在明玉宫,锦衣华食、奇珍异宝隔三差五便往我宫中送,但我依旧终日郁郁寡欢。
裴时问要如何才能博我一笑?眼前这人待我甚好,我不想他担心,扯出一个微笑,搪塞过去。
他轻叹一声,吻上我的朱唇。但一吻,却让我的泪倾盆而下,他很是惊慌,笨拙地替我擦拭,却怎么也止不住。最后,还是夏觇闻声前来,给我喝下一杯安神茶,我才止住泪水,睡了过去。
自那天之后,裴时再也没有来过我宫中,许是我伤了他作为国主的尊严,而我舒了口气。
我遣走了宫里大部分仆人,只留夏觇一人侍奉在旁。我常让夏觇打探宫外趣事替我解闷,让他偷偷销来宫外小玩意,拉着他陪我在月下共饮桃花醉……逐渐地,我开始习惯了这明玉宫中,仿佛只有我和他的日子。
“夏觇,你可会一直陪着我?”
“奴才自然会一直侍奉公主。”夏觇吹凉了勺中汤药,喂我喝下。
许是水土不服,我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常常在夜里咳嗽不断,御医说我是身体孱弱,需好生调理,给我开了些滋补汤药。
裴时得知我病情后,来过一次,我假意歇下,没有见他。我自知他不会怪罪于我,他始终偏爱着我,而君主的偏爱,往往是我无法承受的。
(三)
我被屋外的响声吵醒,半睡半醒中感到房门被人踹开,伴杂着女人尖锐的叫嚣声。
“王,妾身绝不是污蔑,您看看这贱人背着您做了什么!”舒贵妃用涂了艳红蔻丹的手指向我,身旁的裴时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我坐在床上,只穿着一件单薄内衣,露出香肩,而身侧竟然躺着半赤身子的夏觇。被惊醒的夏觇满脸惊恐,跌跌撞撞爬下软卧,跪在地上,磕头喊冤。
我取过床边外衣披上,走向裴时福身行礼,欲想解释。但我忘了,他是一国之主,更是一名男人,怎能忍受这般耻辱,即便那是一名阉人。
他勃然大怒,红着眼睛如同一头发疯的野兽,一把擒住我的脖子,“你连笑容也吝啬于我,是因这阉人!”
我喘着气,艰难发出微弱声音,“他……无辜的……”
“事到如今,你竟还护着他!”裴时一掌把我推开,撞在柱子上,我本就破碎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这般外力,一口温热的血水呕了出来,跌在地上连动弹都十分艰难。
裴时看向我,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盛怒难却。
“大胆狗奴才,来人,行杖刑!”裴时站于我跟前,如同地府前来的阎罗,下一秒便把夏觇的性命夺去。
我惶恐,想上前求饶,却被侍卫擒住难以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板杖一下又一下落在夏觇身上,瞬间皮开肉绽。
夏觇的惨叫声,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让我生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感,头疼得想要裂开,我开始有些神智不清,强撑着爬向裴时,一寸一寸拽住他的黄袍,眼泪汹涌而下,苦苦哀求着。
“父……父皇……长安求……求您救救……叶……叶昭……”
而后,我陷入一片黑暗。
(四)
“公主,该起床啦!”我下意识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素朴帘帐,简陋家具,以及端着早饭走进来的十岁男孩。
男孩把早饭放在桌子上,走过来欲侍候我洗漱,我略微后退,警惕地看着他,“这是哪?你又是谁?”
我明明在明玉宫中,为何此时会在这?更让我惊恐的是,我发出的竟是一把稚嫩的女童声音。
“公主你怎么啦?这是冷宫啊,我是叶昭,您的小太监呀。”自称叶昭的男孩满眼疑惑看着我,随即又恍然大悟般笑了,“公主定是还在生奴才气对不对?奴才不是故意把蝉放走的,真是不小心,下午陪公主去捉更大的好不好?”
他笑起来时,细长桃花眼眯起,左眼角处的浅痣仿佛都在跳跃,让人随之高兴。
冷宫,叶昭,小太监?
我再一次头痛难忍,眼前事物随之模糊……
而我再一次睁开眼时,已身处庭院之中,桃花树下。
“公主,您久等了!”
我听见身后传来声音,转过身去。还是那名唤作叶昭的小太监,他手里捧着一壶桃花醉,匆匆朝我跑来。
只不过,他已是二十岁的年轻男子模样。但我笃定,那人是他。
“公主一直说想去奴才故乡尝一口桃花醉,奴才无能,不能带公主去,就自己酿了一壶,今日公主及笄,想把这壶桃花醉送给公主,公主莫要嫌弃。”
叶昭斟了一杯桃花醉,递给我,“公主尝尝。”
花瓣飘下,不偏不倚落入杯中。
“哎呀,奴才再斟一杯。”
“不打紧。”我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那味道与我喝过的不相同,却是那般熟悉。
一股温热从我眼中流下,叶昭不知我为何而哭,手足无措,“可是这酒太难喝?公主莫要勉强……”
我摇了摇头,“这是我喝过最好的酒。”
叶昭又笑了,我想抚摸他的笑容,他却如同虚影,逐渐远离,我呼喊着追上前,发现自己始终在原地,而叶昭最终消失在黑暗里。
“不要——”
我从睡梦中惊醒,满头虚汗,身体隐隐作痛。外头宫女听到声响跑了进来,“娘娘您终于醒了,奴婢这就去禀告陛下!”
娘娘?陛下?
我环顾四周,金丝浮帐,名贵家具,奇珍摆设,这无疑是明玉宫,而我,是大庆国主的妃子。
梦中情境,为何如此真实?
“你可算醒来了。”裴时大步走进来,难掩脸上的着急。我欲下床行礼,身子却异常疼痛。
“不必起来,躺着吧。”他还是不忍,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坐下,“是舒贵妃做的。”
事情已查清,是舒贵妃嫉妒,给我们下了迷药,栽赃我与夏觇有染,夏觇被关押起来,而我昏迷了两天两夜。
“为何还要将夏觇关押?”他还是不信我与夏觇的清白吗?
他没有回答,而是问,“谁是叶昭?”
我不禁收紧握住被子的双手,他是如何知道叶昭?
“你昏迷前,求本王救他。不,准确来说,你是求你父皇。”
裴时的话让我一度陷入沉思,叶昭这一名字在我脑海萦绕不去。
“你还是不愿开口,可要那太监再受杖刑!”
“不,不要,”我咳出一口血水,却无暇顾及,“不要再折磨他了,臣妾记不得……”
我将失忆一事悉数告诉裴时。我头痛症又犯,唤来宫女替我取来安神散,裴时看见,一把夺过,把安神散放入袖中。
“好生休息,本王改日再来。还有,这药勿再服用。”说完,他径自离开。
而此后一连三个月,我再无见过裴时,而我则被禁足明玉宫中,不得出去半步。无人告知我发生何事,只说国主政务繁忙,嘱咐我好生休养。
(五)
再见裴时,他一身疲惫,轻唤我一声后,拥我入怀,沉沉睡了过去。我知,他消失的三个月里,定发生了大事。
我看着他如同孩子般酣睡,心中竟泛起一丝涟漪。
次日醒后,我问他可是有事发生?他躲开我的视线,“大庆与经国交战,本王御驾亲征,经国,已亡。”
一股寒意直涌心头,我难以置信盯着他,两国向来和谐,为何突然交战。
“经王早有意攻打大庆,两国和亲也不过是经王计谋,一是借大庆势力击退经国外敌,二是借此在大庆安排细作。”
细作?我身子不由自主后退,双手微微颤抖,我想知道真相,却害怕真相如我所想。随我来大庆者,只有一人。
“是夏觇。”裴时的话证实了我的想法,我瞬间失了力气,瘫坐在地,那是我在大庆唯一相信的人。
夏觇是父皇安排在我身边的棋子,之所以选夏觇,是因他眉眼之间与叶昭很是相似,我定会不自主将其留在身边。事情本按计划顺利发展,夏觇随我来了大庆,暗地里搜集大庆情报,偷偷送往经国,待时机成熟之时,经国便会派兵攻打大庆。
不料,舒贵妃下药栽赃一事,反让裴时发现夏觇并非阉人,且武功深厚。而我一直服用的安神散,会抑制记忆和情绪,且含有毒性,长久服用,会意识混乱,更甚者死亡。
裴时无意与经国开战,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我忽而仰天大笑,眼泪顺着脸颊流下,前尘往事,我已悉数记起。
我不过是经国灾星!
(六)
我名叫长安,经国唯一的公主,自小住在公主府,锦衣玉食,奴仆成群,备受宠爱。
这话,除了姓名和身份,其余全是假的。是父皇在我失忆后,编织的谎言,为的是让我乖乖和亲。
我名叫长安,经国唯一的公主,却在出生时被算出是灾星转世,母妃也难产而亡,我出生不久便被打进冷宫,不得踏出半步,粗茶淡饭,孤独一人,无人疼爱。
在我五岁时,遇见了叶昭。是林公公领他前来的,林公公是宫中的老太监,听闻是我母妃生前的贴身太监,故待我颇为照料。
那是盛夏正午,阳光斑斓,我拿手帕想捉树上的蝉,却听到院墙外传来声响,林公公牵着叶昭,进了我的冷宫。
“参见公主,这是叶昭,新派过来伺候公主的。”交代几句后,林公公有差事要忙便离开了。
我没有理会,径直走回屋里搬椅子捉树上的蝉。待我把椅子摆好在大树下,发现那蝉已不见了踪影。
“你是想要这蝉吗?”叶昭冷不丁地把手中捉着的蝉凑到我眼前,吓了我一激灵,一屁股摔在地上。叶昭连忙放开那蝉,上前扶我起来。
我看着被捉住的蝉又飞走了,心里一阵失落,将叶昭骂了一顿,不料叶昭反而大笑起来,说从未见过爱捉蝉的公主。
“冷宫中没有玩伴,夏蝉是唯一的热闹。”
“日后,奴才便是公主的玩伴。”叶昭笑得如同阳光般灿烂,细长桃花眼眯起,左眼角处的浅痣都在诉说着欢悦。
自此,冷宫中多了一名小太监,陪着小公主捉蝉、吃饭、种花、赏月……
小太监常把以前在宫外的见闻说小公主听,他说宫外的糖葫芦是小贩扛着穿街过巷叫卖的,特别好吃;他说他的村子有一家大酒庄,酿的桃花醉人人叫绝,他以前的梦想就是长大了能喝一口那里的桃花醉,可惜还没来得及喝就进宫了……
这些事小太监讲了很多遍,每次小公主都托着腮帮子听得入迷,觉得那是一起度过的日子。
“小太监,真希望能去你的故乡,喝一杯那里的桃花醉。”
“一定可以的。”两人抬头看着宫墙之上的半轮明月,自知那不过是妄想。
我曾以为即便不能出这深宫,在冷宫里和小太监一起,倒也不糟糕。却不曾想,身穿金丝绸缎凤纹长服的太后,带着文武百官,后宫佳丽,闯进了冷宫,看我的眼神恍如看见蟑螂般嫌弃。
“你这经国灾星,留你至今是君王仁慈,今经国内忧外患,前线紧张,定是你这灾星作祟,本宫贵为经国太后,今日必须惩治你!”
我实在听不懂她所说的话,我终日在这冷宫中,内忧外患,前线紧张与我何关?我只觉平日空荡诺大的冷宫,今日竟这般拥挤,仿佛连我喘气的空隙都被掠去。
“来人,捉住她!放血祭天!”他们竟想用我的血祭天神,祈求经国昌盛,国泰民安。
刀子从我手腕处划过,鲜血滴落碗中。我被侍卫擒得死死的,只能任由血液从我体内流出。
“放开公主!”叶昭从人群中冲了上来,与我咫尺之遥时,被侍卫按压在地。
“大胆奴才,竟敢反抗,来人,打!”
鞭子狠狠落在叶昭身上,衣服绽开,惨白的皮肤上伤痕累累,鲜血淋漓,让人触目惊心。
“公主莫担心,奴才……不痛。”叶昭冲我咧开嘴笑,桃花眼眯成一条线,而我心如刀割。
“打!狠狠地打!”
“啊!”鞭子直抽在他眼睛上,鲜血从眼里涌出来,叶昭双手捂住眼睛,痛倒在地,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小太监!你怎么了!”我的眼泪汹涌而下,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了两名侍卫,跌跌撞撞跑向叶昭,抱住浑身是血的他。“小太监……你的眼睛……你的眼睛……”
“捉住他们!”即便我们已成这副模样,太后还是不肯放过。我疯了般捡起划了我手腕的小刀,直逼太后,将利刃直指她脖子。
“放开叶昭,要杀要剐随我来!”鲜血仍从我手腕滴落,我已顾不得。
“住手!皇宫之中,岂容这般胡闹!”人群中传来一阵威严声音,所有人都让开。他便是经国君王,我从未谋面的父亲。
“长安,放下刀子,父皇答应绝不再伤你们。”
“当真?”
“君无戏言。”
听到他的保证,我稍微安心下来,许是失血过多,顿时失了力气,意识模糊,跌倒在地,失去意识前,我爬向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叶昭。
“父……父皇……长安求……求您救救……叶……叶昭……”
(七)
叶昭重伤不治,身亡。
我醒来时,得知这一噩耗时,绝不相信,直至亲眼见到他的尸骨,我把叶昭的骨灰埋在冷宫院中的桃花树下,而我终日坐在树下,喃喃自语。
“圣旨到!”林公公手捧圣旨,来了冷宫,身后跟着仆人成群,手捧红帐珍宝。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公主长安端庄贤淑,天资聪颖……前往大庆和亲……”
我痴痴跪着,已听不清林公公之后所言,直至他将我扶起,长叹一气。
原来还有人替我忧心。
“公公莫为长安担忧,于长安而言,不过是换了笼子罢。”我接过圣旨,盈盈一笑,美得令四周失了颜色,心里却生出一个可怕念头。
“公主……”林公公嘴巴张了张,想出言安慰,却只能化作又一声长叹。
“圣上赐了府邸给公主,过段时间便可搬过去,现先简单装饰一下这冷宫。”林公公一挥手,身后仆人开始忙活。
我看着张红挂绿的院子,已找不到半分往日的情景。
于我而言,不过是换了笼子罢了。若,我不想换这笼子呢?
我转身跑向桃花树,一头撞在树干上,头破血流。我再也不愿当深宫里的笼中雀了,只想永远在这里陪伴着叶昭。
但阎王不肯收我,我被救了回来,只是失了记忆。父皇将计就计,用药让我永远失了记忆。他在太后手中救下我,也非父女之情,仅仅是因为我还是一枚有点用处的棋子罢了。
我抱头痛哭,经国灭亡,实则父皇自取。但我仍心痛难忍,为父皇,为经国百姓,更为惨死的叶昭。
裴时紧抱着我,用手轻抚我的后背。
“裴时,我想回去。”
他沉默良久,最后还是允了我的请求。
经国如今已是大庆国土,改名故城。回去那天,下了大雨,我撑着油纸伞,走进冷宫,往日情景,历历在目。
“小太监,对不起,我把你给忘记了,让你一个人在这冷宫中待了那么久。”我站于桃花树下,扬起的发丝被大雨沾湿,连眼角也染上了雨水。
“若有来世,愿我不再是公主,你也不是太监,我们就做一对普通人家的兄妹,可好?”
我伸出手轻轻滑过眼前那棵枝叶繁茂的桃花树,“叶昭哥哥。”
你是我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我早就想唤你一声哥哥,你可听到?
大雨逐渐散去,阳光隐隐洒下,忽而,传来阵阵蝉鸣。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