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做手术的话,你们还需要一大笔手术费,尽快补齐医药费,不然到时候错过了最佳时期,再多的钱我们也无力回天了。”
“一定要救她,求求你们了,我这就去筹钱,等着我,笑笑,等着我啊,不怕,咋们不怕,爸爸一直陪着你。”
昏迷前听到的最后一次对话就是医生无情冷漠的催款和爸爸低身下气沉痛的哀求,而我躺在病床上头痛得要炸裂,胃里翻江倒海,眼泪悄然流下。
家里的经济情况我是知道的,哪里有这么多钱,父亲肯定又是去各家亲戚借钱去了,真的很讨厌父亲低声下气求人借钱的样子,明明那么善良,那么老实的一个人,这些年为了我却做了这么多“丑事”。
01
那年我六岁的时候,村里有人从城里打工回来,带了好多我没见过的水果,那天一群小孩子在他家院子里玩了一整天,希望可以得到一个“赏赐”,当然我也在其中。可是一直到家家喊着吃晚饭了,还是没有得到那个自己想吃的水果,大家都很郁闷,但也只能回家去。
我一个人在那里看着他家桌上的水果,越来越诱人。等到他家都去隔壁家看望刘奶奶的时候,我偷偷的走进去拿了两个我没有见过的椭圆形东西,有小朋友玩的皮球大小,颜色红红的,从头到尾生着两、三排肉须,像柳叶般大小、形状,每排四、五片。
拿着就跑到村头墙角处,打算来个毁尸灭迹。
它皮厚厚的,韧韧的,用手扒开还真要费点劲儿。扒去红色的外皮,团团的果肉包在一层白膜里面,去掉包膜是嫩嫩的果肉,果肉白色,稍微有点透明的感觉,肉里含着籽,像里面均匀的撒着芝麻,中间没有核。咬一口,甜津津的,顺着喉咙一片清凉,小种子咬起来咯吱吱,有一种特别的清香,味道好极了!
本打算带回去一个给父亲尝尝,但是又怕他会追问这个东西的来历,于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吃完一个,放在草垛里藏起来一个。擦干净嘴巴,兴高采烈的回家。
回到家后,父亲严肃的问我:“你去哪了,刚刚刘婶家来人说他家桌上的火龙果被人拿走了,你们下午一群孩子都在那里,你看到有人拿没?”
我低着头不敢直视父亲:“没有,他家又没有要给我们吃,谁敢拿,后来大家都自己回家吃饭了。”
“嗯,知道了。我就说嘛,怎么可能拿他家什么果,我家笑笑是个好孩子,不会做这样的事的。”
后来不知道是谁告诉刘婶看到我从他家猫着腰走出来的,为此她还跑来我家大吵。
父亲解释:“笑笑没拿你家东西,她最实诚了。”
可是刘婶一辈子爱占小便宜的人,哪能容许家里丢了任何东西,不依不挠的骂着我一些难听的话,我吓得紧紧抓着父亲的衣服躲在他身后。
父亲最后没办法,把她推搡出去了。
“如果笑笑吃了你家什么果,让我不得好死,可以吧。”父亲急红了眼大呼道。
听着父亲的话我真怕,怕他会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抽时间去埋了那个没吃的火龙果,在心里默默祈祷着,让所有灾难都降临我身上吧,都是我惹的祸。
后来父亲去镇上领取补贴金回来带了个那个刺眼的果子,只是我再也没有当初那种欢喜,我怕吃了父亲会有什么不测,我不敢。恁是不吃,最后父亲没办法自己吃了,父亲边吃着边说“就这个味嘛,又不是很好吃,干嘛拿别人家的东西呢,,以后想要什么爸爸都给你,咋们人穷志不穷,不要坏了本性”。
他没有大骂我,而是低沉的教导我,而我在后来的好多年都对刘婶家有愧疚,不敢正面看她。只要她家有需要,我都会尽力帮忙,为了弥补童年的过时,为了破除父亲当年那个誓言。
02
后来我7岁了,邻居家比我小一岁的孩子早早就上学去了,村里就遗留下我一个人在门口那颗大榕树下坐着等着他们放学归来。
听着他们讲学习发生的有趣的事情,听着他们背诵九九乘法表和拼音,我只能呆呆的看着他们,陪着他们笑陪着他们闹,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和他们之间开始没有很多共同话题了。
他们不再关心村子后面的黄泥巴,也不再关心大榕树上的鸟妈妈什么时候归巢,他们一起讨论着课堂上发生的趣事,讨论着课件还没玩完的游戏,互相抽背老师要求的生词拼音。
刚开始他们会教我,慢慢的他们没时间了,他们赶着做完作业看动画片了,而我慢慢不再像以前那样追着他们跑了。
那个神圣的学校,那个可以拉近我和他们距离的地方,我坐在榕树下面望着那个方向等着父亲下地回来。
我告诉父亲我要和小花他们一样去学校,我不要一个人在家,我要像他们那样认那些字,去学校玩游戏。
父亲没说话,默默抽了根烟,走出去了。
对于父亲的沉默,我哭了。从小自己就没有妈妈,为此不止一次问父亲,他也如同今日这般默默抽烟不说话。
我不懂父亲,从来不懂。
不知过了多久,我正在榕树下盯着蚂蚁运粮食,看到父亲回来了。
他笑得像个孩子,抱着我回到家。他告诉我九月份就可以去学校了,去学校后要好好读书,不要光顾着玩。
我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这么高兴,只是对于我可以小花他们一样去那个神圣的地方了,很是开心,我搂着爸爸亲了亲他略微粗糙又带有胡茬的脸庞,父亲的笑容更大了。
去了学校后我发现原来这个地方不是小花他们嘴里说的那么好,这里无聊死了,一直要坐在椅子上听着老师叽叽喳喳的讲着。我开始厌倦了,上课睡觉,下课撒泼的玩。
03
有一次睡觉睡过头了,放学了也不知道。秋天的傍晚凉飕飕的,我被冻醒了,环顾四周,一片黑漆漆的空旷,哪里还有人,外面电闪雷鸣的下着雨,吓得我缩在桌子下不敢动,不敢出声。
外面的风声依旧呼啸着,脑海里那些电视里的妖魔鬼怪此刻全部都蹦出来了,紧闭着眼睛,咬着嘴唇,希望父亲快点来接我。
可是等了好久,我都快睡着了,爸爸还是没有来,我听到了二叔的声音。
“笑笑应该在教室里吧,小花说放学的时候看到她睡着了,还叫了她一声”。
刚刚的妖魔鬼怪一下子全都消散了,我爬出课桌,本来想告诉二叔我在教室,才发现自己颤抖得发不出声音了。二叔进来抱着我回家了,没有说任何话,而我也默不作声,可是心里在责怪父亲为什么不早点去找我。
回到家,看到躺在床上无力的父亲,我知道他又犯病了,从我记事起他每次犯病都很痛苦,犯病后很虚弱。
我走过去抱着父亲大哭起来了,似乎是要把刚刚所有的害怕和委屈哭出来。
哭着哭着我就睡着了,迷迷糊糊听到父亲似乎说了很多话,可是我只听清楚了什么对不起,没用什么的。
睡梦中父亲犯病的样子再次浮现眼前,而我只能看着他痛苦,无能为力。
慢慢长大了,知道父亲的不容易。我开始努力学习,再也不上课睡觉了,墙上的奖状贴满了,父亲就把那些奖状用一个袋子装好放在一个箱子里,有客人来他就拿出来像献宝一样给别人看。看着父亲的行为真的有些幼稚。
童年那个祈祷似乎灵验了,命运又给我们开了个玩笑。最近我经常头痛,还会呕吐,父亲放心不下带去医院检查,被告知脑袋里长了瘤子,是良性的还好发现及时。
“还好”,我笑了, 这简直又是要了父亲的半条命啊,何不直接让我死了算了。
躺在病床上,父亲握着我的手,似乎知道我的想法。也对,知女莫若父了吧,他老泪纵横。
“孩子呀,放心吧,不用担心我,好好养病。”
”要做手术的话,你们还需要一大笔手术费,尽快补齐医药费,不然到时候错过了最佳时期,再多的钱我们也无力回天了。”医生走进病房对父亲说。
“一定要救她,求求你们了,我这就去筹钱,等着我,笑笑,等着我啊,不怕,咋们不怕,爸爸一直陪着你。”
昏迷前听到的最后一次对话就是医生无情冷漠的催款和爸爸低身下气沉痛的哀求,而我躺在病床上头痛得要炸裂,胃里翻江倒海,看着父亲那日趋佝偻的背影和两鬓的白发,眼泪悄然流下。
04
我叫笑笑,是个孤儿,但是我有一个比亲生父亲更爱我的养父,听街里街坊的叔叔婶婶们说我是被他从垃圾桶里翻出来了,当时瘦小的像只小猫咪,所有人都反对他领养我,可他却异常坚持,他说这么多人路过那个垃圾桶,却只有在他经过的时候我哭喊的那么厉害,让他听到了这个生命的存在,说明我们有缘。
父亲一辈子未娶妻,因为家里穷,而他又天生带有癫痫病,爷爷奶奶们在父亲年轻时倒也托人说媒了的,但是条件好点的姑娘不愿意嫁给一个带病的傻大个,而那些愿意的姑娘大部分也都是疯疯傻傻的,爷爷奶奶们又不愿意了,觉得给家里添了个累赘。
就这样,瞅着弟弟妹妹们结婚出嫁,父亲就耽搁了下来。捡到我后,在爷爷奶奶的强烈反对下,一辈子老实孝顺的父亲跟他们吵起来了,告诉爷爷奶奶不用他们操心了,他不娶妻,自己一个人养着我就好。
这一个“养”就养了二十多年,无怨无悔。
真不知道父亲当初是怎么想的,一个人过日子虽然冷淡点,但也不至于像后来为了让我和其他孩子一样快乐而到处奔波赚钱卖苦力;其实我依旧不懂父亲怎么想的,那些对于我们这种零收入的家庭的天价医药费,何必大费周折的都送给别人。虽然头痛反胃呕吐确实不好受,我更加不愿意看到父亲那为难又痛苦的表情,我宁愿自己痛一点。
父亲当初也许看到我嘴角的火龙果汁液了,只是他不希望别人把我当作一个小偷来看待,不惜用自己的生命来作赌咒;
父亲知道我那时对学习不感兴趣了,只是不希望我像他像村里好多人一样大字不识一个,还是贷款让我步入了学堂;
父亲知道自己一天不如一天,还是省吃俭用,给我买新衣服买好吃的,只是希望我和其他孩子一样的待遇,有相同的爱。
父亲就是我的大榕树,我就是他细心呵护着的花朵,在他的枝丫下努力倔强成长。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如果老天能够再次听到我的祈祷,希望父亲老的慢一点,希望我好得快一点。
我害怕时光带走了你坚挺的身躯,催白了黑发,却不给予我陪伴您一辈子的机会。
您把柔情深藏心底 在您的羽翼下,我蠢蠢地,振翅欲飞。 您陪伴我在世间风雨中激扬豪情! 无论万水千山,即使风霜阅尽 ,鸟倦还巢之时,在女儿心中, 您永远是我最安全的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