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一生

        我家直到现在都还住在我爸他们单位的家属院,上世纪九十年代分的福利房,没有产权,只能居住,不能买卖,也不能租赁。

    我们这代年轻人,最近几年大都在外面买房陆续搬出去住了,留在家属院的大都是像我爸妈这样用尽一生的积蓄给儿女付了首付后,无力再给自己买房的老人,或是像杨林姐爸妈那样,在外面有房,却因为习惯了大院生活,不愿意搬出去的老人,总之年轻人能走的都走了,大院也一天比一天空荡。

                                  一、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是许多国企发展的黄金时期,那时候我们生活的大院还是另外一番景象,家属院不单单有住宅,还有单位自营的诊所、食堂、小卖部,甚至理发店,俨然一个独立的小社会,虽然说不上有多繁华,但永远一派生机勃勃的样子。遗憾的是我不像我姐他们那代人那么幸运,我只赶上了那个黄金时代的尾巴。


我姐说她们从幼儿园到初中毕业几乎没和外面的世界有过过多接触,每天生活、学习基本固定在那个集居住、办公一体的大院,邻居都是父亲单位的同事,同学和朋友也都是父亲同事的孩子们。杨林姐就是我爸单位领导的孩子,也是我姐从幼儿园到初中的同学,跟我们家住在同一栋楼上,不过由于杨林姐她爸是单位领导的缘故,当年分房的时候她家三口人分到了四室的房子,我们家六口人却只分到三室的房子。我爸为分房这件事很是感激国家和单位,比起之前一家人挤在不足四十平米的活动板房里,三室一厅的楼房不知道要好到哪里去,但我妈似乎总有不满,对于领导家人少却能分到大房子很是愤愤不平。

    记得小时候总是听到我妈叮嘱我姐,让我姐不要跟杨林姐一块玩,说当官的家的孩子娇气,万一磕着碰着我们可担不起。我妈把我爸单位的领导统称为“当官的”听起来酸溜溜的。 


杨林姐比我大差不多十岁,按理说应该不屑跟我这种小屁孩玩,但是那时候她跟我姐关系好,偶尔会来我家,我姐心情好的时候也会带我去她家,一来二去的就熟了。我小时候粘人,只要我姐跟她的朋友们一出门,我就会像个跟屁虫一样屁颠屁颠的跟在后面。我姐总嫌我烦,觉得带着我太累赘,每次我都只敢远远的偷偷的跟着她们。有时候我姐走着走着一回头发现我在后面跟着就会发脾气,不耐烦的大声训斥我“你快回家去,别跟着我们,一会卖小孩的把你拐走你可回不来了”。有几次我吓得不知所措,回头看看已经从家走出来那么远了,走也不是,回家也不是,又羞愧又委屈,哇的哭出来。每当这种时候杨林姐就会跑回到我身边护住我,去征询我姐和其他朋友的意见,如果大部分人都同意带着我,那杨林姐就负责一路照顾我。如果某一天她们要去的地方太远,大部分人都不愿意带我,杨林姐就送我回去,有几次送我回去后,杨林姐也不去追我姐她们了,直接把我带到她家去玩。

    杨林姐家的房子确实比我家的大许多,宽大的真皮沙发、彩电、冰箱,应有的家电一应俱全,印象中每次去她家地板都是擦的锃亮,所有的物品都摆放的整齐有序。不像我家,桌椅上上总是堆着乱七八糟的东西,永远是一副乱糟糟的样子。


小时候不懂事,每次从杨林姐家回去,我都把在杨林姐家看到的景象加上我自己的想象夸张的讲给我妈听。我妈又是她那种酸溜溜的腔调“咱们家啊,我是累死都收拾不干净,你看看你们四个哪个是省心的,我前面刚收拾完你们后面就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铺一地了。人家杨家房子大,人少,杨林他爸的秘书一星期还过来给打扫一次,能跟人家比吗?再说杨林他爸一个月的工资都够你爸挣半年的”。每次说到这我爸都会不耐烦的打断“你瞎说什么呢,哪来的什么秘书,别跟个长舌妇一样瞎造谣,这些话是该跟孩子说的吗?总嫌我没本事,挣得少,我挣得少饿死你们了吗?让你出去上班了挣钱了吗”?“我倒是想出去上班,你也得有那个本事给我安排工作啊”?他们俩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吵开了,吵着吵着突然两个人的矛头同时指向了我“你以后不许再去杨林家”。

    我才不听他们的,他们越不让我去我越是要去,有时候我姐不去我自己也会偷偷跑去。杨林姐每次见了我都显得特别开心,揉着我的头发说“你这小不点,又自己跑出来玩,有没有告诉家里人啊”?她自己问完还没等我回答就把我拉到她屋里,不一会就像变戏法一样,端进来一个大水果盘,里面放满了花花绿绿的透明纸包的水果糖、夹心饼干、还有各种我叫不出名字的零食。我们家兄弟姐妹多,那时候条件相对差很多,家里从没见过那么多零食,现在想想都还能感觉到那种满足的幸福。我一到杨林姐家就变得出奇的乖巧安静,杨林姐写作业,就给我拿个铅笔和草稿纸让我坐她旁边涂鸦,她没作业写的时候就让我跟她一起看书或者给我讲故事,有时候还特意打开电视找动画片给我看。不像我哥哥、姐姐他们,他们怕我跟他们抢遥控,每次看电视的时候总把我赶出去,所以好长一段时间里我真希望杨林才是我的亲姐姐。


                              二


我的童年被迫结束在1998年,虽然那时我才只有六岁。但现实不会因为年龄而放过任何一个人,时代的大潮滚滚向前,自然会裹挟着我们跌跌撞撞的成长。


那年新年刚过完,我爸他们单位就接到通知,大部分的职工将要被调去一千多公里外的西北。最初他们以为工程一结束就会调回到京津冀地区,没想到还没等工程结束就赶上了国家的西部大开发计划,西部一个工程接着一个工程,一干就是十几二十年,有的人直到退休才得以回来,直接导致那些年我们大院里大部分的家庭都只有妇女带着孩子生活。就像后来很多人戏谑的那样,说女人嫁给干工程的无异于守活寡。


同年夏天我姐和杨林姐初中毕业了,她们毕业后各自选择了完全不同的两条人生道路。我姐去读了技工学校,还是学工程,三年在校理论学习、两年项目实践学习,拿到毕业证后直接分配到跟我爸他们一个单位。杨林姐不在这个行列里,她学习成绩好考上了市重点高中,成了我们大院里那些阿姨婶婶们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那时候我还不懂得技校和高中的区别,只是无意中听到邻居们夸杨林姐的时候,替她感到高兴。


但是没过多久我就高兴不起来了,按我的年龄暑假过完就该上小学了,暑假过半,我的小伙伴中只剩我自己没报名了,那些报完名的小伙伴天天跟我炫耀,后来我也急了,就催着我妈去给我报名,我妈经不住我的软磨硬泡终于答应第二天就去。依稀记得第二天我妈一大早就出门了,出门前还嘱咐我姥姥给我换上前几天新买的准备给我上学穿的新衣服,说她先去单位开证明,开完证明就回来带我去学校登记报名。我穿着新衣服,又翻箱倒柜的找出我姐的旧书包背上,蹦跳着就往杨林姐家跑,我想要把我即将上小学的好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杨林姐。可能我背着大书包的样子太滑稽,杨林姐忍不住笑着说“小不点,这么热的天,你背着这么大的书包干嘛啊,快摘下来”。我顺从的摘下书包,乖乖坐着。杨林姐问我要不要看动画片,我像个小大人一样一本正经的说“小林姐,我马上就是小学生了,不是小孩了,以后就不看动画片了”。杨林姐又被我逗笑了,但是笑着笑着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郑重的说“小庄马上就是小学生了,以后要听老师话,好好学习啊。”她说着眼眶就红了。我赶紧说“以后我也要像小林姐一样考好学校,不要学我姐”。杨林姐笑着说“小不点,你姐也很厉害的”。我担心我妈回来接我去学校找不到我,没一会就要回家,走的时候杨林姐在我的空书包里装了好多本和铅笔。


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那个时候除了我以外,可能所有人都知道我根本没机会留在我妈身边上学。因为我们家四个孩子,我属于超生,当时我爸的工作能保住已经不错了,再想明目张胆的给我上户口根本没可能,没有户口就意味着没法报名上学。所以那天我最终等到的不是我妈说的单位开的证明,而是一张粉色的火车票。我是那天夜里跟姥姥一起坐上的回安徽老家的火车,年幼时哪知道列车将会把我带向何方、等着我的又将是什么样的命运和生活呢。印象中我并没有哭闹,只是抱着我姐的书包像抱着个宝贝一样,不让任何人帮我拿,因为包里装着杨林姐送给我的东西。我妈可能以为我在赌气,转过身去哭的很凶。

    我回老家后跟我姥姥一起住在我姨家,户口也跟了我姨家,开始了我的小学生活。突然发现一切并不像我曾经期盼的那么美好,陌生的环境和人,让我产生莫名的恐惧感。虽然我姨对我很好,但我姥姥还是经常告诫我“在别人家住一定要懂事点”。我大概就是从那时候起变得比同龄的孩子要懂事很多,但不可否认姥姥的那句话就像魔咒一样,让我变得懂事的同时,也在我心里种下了敏感和自卑的种子。“要懂得看别人的脸色行事”这大概就是我对“寄人篱下”这个词最初的体会。记得那时候经常会有村里的长辈关切的问我想不想爸妈,我总摇摇头说不想,可能已经习惯了。但更多的时候我会想杨林姐,是真的很想她,每次想起她都会让我在那种冷冰的环境里有种温暖的感觉,可能是因为她在我之前的人生留下了太多美好的东西。



    我再见杨林姐的时候已经是2001年的暑假了。没出所有人的意料,杨林姐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广州的一所重点大学,暑假后就要去繁华的南方开始她全新的大学生活了。而我姐,也将要去大西北的山里开始她为期两年的毕业实习。


那时候单位统一给每家都装了电话,还发了一张通讯录,整栋楼上所有人家的电话号码都在通讯录上,电话刚装上的那段时间大家都很新奇,喜欢打电话的那种感觉,能在电话里说清楚的绝对不上门去沟通了。那天杨林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我刚从老家回来,她约我姐出去玩,还特意嘱咐我姐一定带我一起。我明明很想念杨林姐的,但真的见面了却又点想躲避。现在想来可能是出于一个孩子的本能,毕竟那么长时间没见肯定会认生,也有可能是我过于敏感的觉察到我或者是我姐甚至我们家和杨林姐家的距离。我不知道我姐是不是跟我有同样的感受,只是她再也没用从前那种略带命令的语气跟杨林姐说话,她应该是意识到了,在她们的友谊里,她已经失去了主导地位。


那天的重逢最后不欢而散,矛盾的起因是因为我。她俩带我一起从家出发去当时最热闹的洋货市场,那时的洋货市场红火的程度是现在的许多大商场根本无法企及的。整个市场里没有柜台和店面的间隔,摊主们都搬个小马扎靠墙坐着,货物就堆放在自己面前的地上,当时摆的最多的就是各种大牌的手表、皮带、打火机,真假难辨,还有各种各样新奇的小玩意,看的人眼花缭乱。当然,那时候的我们逛街根本就不是为了买东西,不过是为了凑凑热闹,看看新奇,一般家长给的零花钱充其量够在外面喝瓶汽水、吃个雪糕,最多的时候也不过够吃顿麻辣烫,哪有钱真的去买那些东西呢。但是我不懂事啊,走着走着就被一个摊位上的小玩意吸引了,那是一辆黄铜的小自行车,自行车上骑一只猴子,猴子的尾巴就是个发条,拧几圈放在地上自行车就能往前跑老远。我跟我姐说我想要,我姐一问价说要二十块钱。她口袋里应该是没那么多钱,但是因为杨林姐在碍于面子不好意思说,就说“这个是男孩玩的,你一个女孩子要它干嘛啊”。杨林姐笑着说“一个小玩具哪有什么男孩女孩之分,她喜欢就给她买吧”。我姐冷冷的说“不买,不能太惯着她了,见什么都想要”。我一下就急了大声说“你明明是没钱买,还说男孩玩的,你不是我亲姐杨林姐才是”。她俩同是楞了一下,杨林姐可能是怕我姐尴尬,赶紧把钱付了,接过东西拉着我就要走。我姐有点恼羞成怒,打了我一巴掌,又冲杨林姐发起脾气“说了不买不买,你有钱了不起是吗?这是我妹用不着你她买东西,还有,你不要整天装的一副老好人的样子。表面上跟小庄可亲了,实际上呢?小庄以前每次从老家回来屁颠颠的跑去找你,你不想理她,就让你妈出来告诉她你去老师家补课了。我们大家都知道你是什么人,你也就骗骗小庄这种傻子还行”。

    我不敢相信我姐说的话是真的,抬头看着杨林姐,她脸涨的通红,咬着嘴唇什么都没说,拉着我的手把自行车放在我手上,头也没回的走了。那天的后来是我姐带我回家的,她没跟我妈提我要自行车的事,只说逛街的时候把钱弄丢了找杨林借了二十。我妈不高兴的拿了钱给她,让她赶紧还回去。

    那以后的许多年里我继续在留在老家读书,虽然有时候寒暑假也会回家,但那期间我姐已经毕业,从西北去了云贵,常年不回家,再加上她后来结婚嫁到了外地,我们就很少见面了。那次之后我也再没见过杨林姐,没有任何联系方式,只听我妈说杨林姐毕业后就留在广州工作了。

                                      四

    2011年高考完我天天窝在家里玩QQ农场,每天定时定点的偷菜、开地,玩的不亦乐乎。我妈也不大管我,直到临近报志愿前两天才突然问我“你还记得小林吗?”“你说杨林姐吗?当然记得啊”。“你要是不懂报专业的事就去问问小林吧,让她帮你参考下,报个热门的专业”。我有些吃惊“杨林姐不是在广州吗?回来了?” “她爸被查了,可能要坐牢,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能不回来吗。你说她爸也是,这都过几年就要退休的人了,还不知道收收手,真是人为财死、、、”。我赶紧打断我妈“妈,这种话以后就别再说了,咱们不造谣、不传谣”。我妈有点不高兴“谁造谣了?我就说给你听听,再说这都是别人告诉我的”。

    我犹豫了好久要不要去找杨林姐,如果真像我妈说的那样,她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我去,怕打扰,不去,又担心杨林姐会有其他想法,最终还是决定去看看。


时隔多年,当我再次站到杨林姐家门口时,突然又想起小时候每次找杨林姐时那种雀跃的心情。开门的是杨林姐的妈妈,还记得杨林姐高中那几年我每次来找杨林姐,她妈妈都只把门开一条缝,微皱着眉头,冷冷的告诉我杨林姐去老师家补课了。这次她妈妈却一反常态的热情“小庄什么时候回来的,快进来坐吧,杨林在书房呢”。杨林妈妈其实很漂亮,也很有气质,但印象中她总是板着面孔,永远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导致我们这些小孩都很怕她。没想到再见时她头发都已经白了大半,强挤出的笑容使额头的皱纹看起来很深,这多少让我有些心酸。

    杨林姐闻声迎了出来,多年不见,变得我都快认不出来了,齐肩的短发在发尾处微微烫了一点卷,看起来成熟又大方,款式简单的白T恤搭配深蓝底碎花长裙,衬得身材高挑、匀称,像极了她妈妈年轻时的那种气质,唯一没变得是她的笑,还是那么温柔那么暖。

    我环顾杨林姐家的客厅,除了从前的大肚子电视换成了超薄的以外,其它家具陈设好像都没怎么变,我有点恍惚,好像时光不曾在这个屋子里流动过,那些我幼时觉得气派豪华的陈设,现在看来竟有些陈旧。杨林姐带我到她爸的书房去坐,说还有一点东西需要尽快整理。不一会她妈妈端了一盘切好的水果送进来,我有点受宠若惊。呆坐在宽大的红木椅上,手臂接触到椅子的扶手,大夏天的竟有种冰凉的触感。我有些局促不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明明是听说杨林姐家有变故,怀着一种同情的心来看她的,没想到她爸爸的事好像并没对她产生什么影响,她还是那么大方自然,多少让我有些意外。

    还是杨林姐先打破尴尬“一转眼你都长这么大了,这么多年怎么也不想着跟我联系下”?杨林姐笑着说。我觉得在她面前自己好像又变成了从前的那个小不点话都不会说了“我……我一直都在老家,有时候暑假回来待几天就回去了,我妈说你在广州没回来过”。“嗯,也确实是。我本科毕业接着读研,硕士毕业后就在那边找工作了,这几年太忙就没怎么回来”。杨林姐说着眼神黯淡下去,像突然想到什么心事一样“算了,不说我了,说说你吧,该上大学了吧”?“今年刚高考完,成绩不太好正不知道该报什么专业呢”。杨林姐认真想了一下“你对什么感兴趣?”“我对什么都不太感兴趣,看了看《志愿填报指南》觉得汉语言文学还不错,但是我妈想让我学会计”。“那你就按照自己的想法报吧,别人的意见做个参考就好,只有你自己有权决定你自己要走的路”杨林姐语重心长的说。           


我爸妈最后没有同意我报汉语言文学,在他们看来这个专业有点华而不实,听不懂到底是干什么的,对于他们不了解的东西他们有种本能的抗拒。我也没有过多的抗争,但是坚决不愿意报会计专业,最后我们各退一步,我报了小学语文教育,不过最后由于没达到分数线,还是被调剂到了其它专业。

    那次见面后我跟杨林姐互留了联系方式,我们中断十多年的联系得以恢复。在我大学期间杨林姐也曾就学习和生活给我提过许多宝贵的建议,我遇到什么解不开的心结或者难题也总喜欢找杨林姐帮忙。细想来杨林姐对我的帮助真的不亚于我的任何一位恩师。当然杨林姐有时候也会认真的跟我聊一些她自己的事,她说她其实很少把我当小孩看待。正是由于杨林姐的这种信任使我多少有机会了解到过去十年她所经历的生活。


    杨林姐其实跟她们那个年代大部分的孩子一样,大学之前一直按照家人设定的路线在成长,不同的是她乖巧、懂事、学习成绩又好,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直到高中毕业才因为填报志愿的问题第一次跟家人产生分歧。杨林姐说当年她爸妈要求她报工程类的专业,说等她一毕业就把她安排到局机关去工作,到时候专业对口、学历又高,再加上她爸的运作,不出几年就能让她做到科级干部,这是他爸妈承诺给她的光明前程。说是光明前程一点都不夸张,了解他们这种单位性质的人都知道,那些没有背景没有关系的年轻人在就算在项目上熬上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辈子都不一定能到机关去工作,更别说做到科级干部了。但是杨林姐不为所动,她自己偷偷把志愿改成了英语。

  “我当年之所以拒绝家里人那样的安排,其实跟我爸有很大的关系,我从小就听过关于我爸各种污点的流言,各种版本的都有。我从没有勇气去问过我爸事情的真伪,只是希望我自己以后的人生不要再卷入到这些流言蜚语里,所以高中一毕业我就想走的远远的,没想到转了一大圈还是又回来了”。有次杨林姐突然在微信上给我发来这段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想了半天才违心的说“你千万别这么想啊,杨叔叔在位的时候其实也替大家谋了很多福利”。杨林姐发了一个微笑的表情,随即说“小庄,你不用安慰我啦,没事的,我都习惯了,小时候小伙伴们表面上都跟我关系挺好,但其实她们心里都因为我爸的事不怎么喜欢我,还好那时候有你这个小不点愿意陪着我”。我很想说比起我的陪伴其实她给我的温暖要更多,应该是我感谢她才对,但感谢的话我终没说出口,我觉得我们日后还有很长的时间会在一起,没有必要每次都带着生离死别的感觉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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