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丕在 《典论·论文》中说道: “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年寿有时而尽,荣乐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无穷。”他认为荣耀快乐只是个人自身的事,人生在世再长久终要湮灭,不像文章可以永垂不朽。杜甫说:“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作者皆殊列,名声岂浪垂?”,他同样认为文章是千古事业,关系重大,因此毕生精心为文,语不惊人死不休。英雄所见略同。
确实,古人往事灰飞烟灭,亭台楼阁毁折废弃,雉堞圮毁,蓁莽荒秽,“牧童樵叟,歌吟上下,与夫惊禽骇兽,悲鸣踯躅而咿嘤”。什么都没了,唯文章不灭!金陵台没了,可李白的《登金陵凤凰台》却流传千古: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富丽堂皇的吴宫已荒草萋萋;风流雅致的晋代名士也空留坟丘。
滕王阁毁了,王勃的《滕王阁序》至今还是我们学习的范文,一句“落霞与孤舞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力透千年,传颂不绝。
岳阳楼塌了,范仲淹的《岳阳楼记》却让人耳熟能详,“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是有宋以来士大夫的座右铭,激励了一代代文人的家国情怀。
超然台倒了,而《超然台记》却留在了史册。黄冈竹楼朽了,而《黄冈竹楼记》却成为文坛杰作。没有柳宗元的永州八记,永州如何得以家喻户晓。没有崔颢的《登黄鹤楼》,黄鹤楼如何能名闻遐迩!
历朝历代,多少皇帝官员,多少富商巨贾,我们能记住几人?而对司马迁、陶渊明、李白、杜甫、王维李商隐、韩愈、欧阳修、苏东坡、罗贯中、曹雪芹等等大文豪,我们却如数家珍,而这些人在他们的朝代也许并不得志,甚至十分落魄,名不见经传。然而,他们从事的是千古文章事业,是跨越时空的伟大事业,而他们又是这一事业中的翘楚,自然能穿越千年,深入人心,广为流传。
很多人之所以成为历史名人,也是因为文章记载之功。一本《史记》,让多少英雄豪杰,仁人志士名冠古今。一本《三国演义》让我们记住了多少三国人物的英名!同为历史,我们为什么对有些朝代的人物更为熟悉,比如汉朝,比如唐朝,而对有些朝代的人物相对陌生?比如元朝,比如清朝。这与文章功用密切相关,史传写得好的,人物就有永久的生命力,否则,无人理会,难免行之不远。
有些人,本不属于文人,亦不以文名,偶尔行文,却一鸣惊人。诸葛亮虽以智谋取胜,前后《出师表》却震烁古今,衷心可照日月。刘邦虽不学无术,一首《大风歌》却气势磅礴,令人刮目相看。岳飞虽以功名,《满江红》却披肝沥胆,平添忠义气节、英雄气概。
文章看似柔弱文人之专长,实则风骨之士者伟业。历史的长河大浪淘沙,经典历经千百年而不朽,俗文瞬间被淘汰。潜心贯注为文,心无旁骛作诗,也许能超越时人,突破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