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的好友炎樱曾说:“每一只蝴蝶都是花的精魄,回来寻找它自己。”
而张的精魄,终于在与胡兰成的一场倾世之恋后,永远的失去了。
她的落寞,一如空城。
白流苏和范柳原在香港陷落后才发现彼此是一帖心头良药,可治愈一切不安和恐惧。
那是战火里的偎依,外界烽火正燃炮弹横飞与我无关,而你在我身边,仅有你,便足。
他们只能以这样的方式结局,并非大人物,只愿小生活,因而,他们不是抗争潮流中的一员,只为找到彼此而倍感欣慰。
范不曾对流苏许诺过什么,不曾许诺,却比诺言更重,天地可移,风月可变,一句誓言便可永不移却?
所以,张多渴望这样的结局,她可为他放下那只执笔的手,洗手做羹汤,不需要他有经天纬地之能。
可终究,再好的年华成了陈积的瓜子屑,—纸婚书成了一纸离书,琴瑟在御,可玉柱断绝。
生活难以了无缺憾,再多风华,咿咿呀呀地在戏台上唱了曲悲歌,再绮丽的舞台,在萧萧索索中匆匆落了幕。
张的文字多是有毒的,责备了别人也责备了自己。
我常想,一个孤寂的女子伏案煮字,用以疗养那颗难以完整的水晶玲珑心,该是多么绝美的画面。
张并不是圣人,反观她的文字,尤能想象她是有些辛辣刻薄的,许是尝尽了人生百味,便对人性有了更深刻的剖析,并非没有过错,她也如—般人一般不愿承认自己的过错,但是,承不承认,她也只是张爱玲罢了。
张从来是高傲的,爱情,是她唯—的一次屈就。
偏偏这次屈就,成了错谬。
拿起眉笔,却发现,那个誓言一生为她画眉的人條忽不见了,寂寂的夜如不知踪迹的窃贼,偷光了她所有的眼泪,紧握着那支眉笔,一笔一笔,一笔一笔,勾勒出修长而薄淡的眉,仿佛要填满这整个世界的空洞。
张的文字,—如罂粟,忧伤却美丽。
于胡兰成而言,那个清滟冷潋的张爱玲,那个写出《封锁》而让他为之心动的张爱玲,才是他寤寐思服的吧,而眼前这个女子,这个甘心成为他情感奴隶的人,却变得有些疏离,有些陌识了。
她为他低眉顺眼,他却距她山遥水遥。
那个剖析了人世间多种情感的剔透人儿,却在自己的感情上为了难。
值得吗?
她是否如此问过,或许她早已做了回答,爱一个人,便是不问值不值得。
她的精魄,她的根,便倾注在这个为她驻足却不为她停留的男子身上,当花离了根,当爱情的土壤只渐贫瘠,那么她也就只将萎谢了。
他是曾爱过她的罢——那个锦绣旗袍中的瘦削女子,文人之中总有惺惺相惜的意味,这个女子腹中是有天地的,是非与否,只有岁月可判。
张晚年时,盛名于她不过是累赘,不断搬家,最终客死异乡,那个天才梦,终于在她死亡的一刻清醒。若可以,她愿用—世繁华换一人一心。
只可惜,爱情这里,她并非天才,她只是愚人。
不管外界对她的品评多么繁华,只有她内心,寂寞如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