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茴香,就想起了外婆。
我从小就知道外婆的耳朵重,听力差,晚年愈发严重,而她的耳疾并不是先天,而是人为。童年时的我,特别喜欢听外婆讲过去的故事,也是那时候就知道外婆患耳疾的原因。小时候因为走路的脚步声太大,被长辈删了一耳光(爷爷还是奶奶,我记不太清楚了),后来一只耳朵就听不见了,上了年纪后,听力就更差了,还时常被耳鸣困扰,有时整夜整夜睡不着。后来,我想应该是那一耳光把耳膜扇破了。
“茴香可以治耳鸣”,我不知道有没有用,但外婆觉得有用,或许,只是一种心理安慰吧。外婆是最后一代裹脚的人,即便是到村头这点路,对她来说,都是非常艰难。晚年又患了白内障,就更不能出门了。
在我的记忆里,当外婆问地里还有没有茴香,我就知道她又耳鸣了。我就会跑到地里,摘一把嫩嫩的叶子,到家后把茴香揉一揉,汁液挤出来,滴在装清凉油的小铁盒子里,外婆侧着身子躺在床上,我帮她把茴香液一点一点的滴进耳朵,我边滴耳朵,外婆就不断的扯着耳朵,以便让茴香液能顺利的滴进去。那深绿色液体就这样一点一点的灌满外婆的耳朵,滴好后,她就这样静静的躺着。老屋的房间,光线昏暗,即使是白天,进屋也要开灯,而那深绿色仿佛是一道光……如今回忆起来,画面还是那么清晰……
近两年,我的中耳炎频繁发作,化脓,耳鸣,深受困扰。决定暑假做手术,术后一切正常,手术两周后,一天夜里耳朵疼,想着可能是南方潮湿,影响恢复。第二天下班回来,傍晚时分,耳朵疼到不能自已,吃饭时嘴巴都语法张开。我很纳闷,心想不应该啊,出院以来一直都没有疼过,复查时恢复也很好,怎么过了这么久反而疼了起来……突然想起了外婆……
走进房间,对着墙角,轻声的说:“婆,我的耳朵做了手术,现在已经好了,你不要担心,不要挂,我好好的”。说完后,耳朵慢慢的就不疼了,仿佛疼是可以一下子拧下来的……
第二天,我和母亲说起这件事,母亲说:“你婆肯定是挂着你的嘛”。那晚和母亲聊了很久很久,也要的风温和,路旁的椰子树轻轻摇动,天上的星一眨一眨……我知道,有一颗是外婆,一定是。
都说哲学的尽头是玄学,而我想说玄学的本质是牵挂,是思念。
如今,当年村头种茴香的地,母亲种了几棵竹子,竹子前面是后来新盖的楼房。而老屋也依旧在,每年回去,总要进老屋去看看,我在那里出生,在那里长大,在那里得到很多很多外婆的疼爱。
转眼已到中年,童年摘茴香的记忆依然鲜活,如果,如果外婆还在,我想可以不用滴茴香,可以去医院……人的一生有很多遗憾,而有一种遗憾就是,我可以让你过得更好,而你却已不在…牵挂你的人,无论什么时候都在牵挂,有时候只是换一种方式,回应这种牵挂最好的方式,我想就是努力过好自己的人生。
茴香清幽,思念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