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宝的各个店铺都上了秋装,我头顶着深圳零上三十多度的晨光走在去单位的路上,完全不知道秋天的影像在哪里?秋装应该做什么用?擦汗是吗?够吸水吗?
淘宝卖家用这个借口阻止我退货。瞬间觉得一万只草泥马悄然飘过,还回头看了看我,扭了扭屁股。
走到早餐店,想打包两个包子到单位吃,想了想又拿起一盒粥。粥是冰的,于是拿起了一杯温吞的豆浆。
恰好,他们也在那里吃早饭。我说的他们,是他和她,一男一女,放在一起,就叫他们,不是特定的记忆里的那个人。
男生拿起灌汤包,张大嘴说啊,女生张大嘴说啊,然后男生把包子喂到女生嘴里,还用满是油的手指捏捏女生的右脸(有没有一脸宠溺我没看到,因为他背对着我,不过一地鸡皮肯定是有的了),然后女生娇羞的一边笑一边嚼,满足极了。老实说,自以为的虐狗在别人看来往往可怜又下作。身边一桌吃客换了位置,又一桌吃客招呼老板结账。一个年纪大一点的老者走往结账台,路过的时候用拐杖敲了敲他俩蹭在一起的腿,慢声慢气的说了句:姑娘,我要是你爸我肯定揍你。
噗,一个又一个忍不住的笑喷了,走出好远,我还在为老人的机智点赞。
我也喂别人吃过东西,准确的说,是喝过东西。一杯水,我自己的水。
我这一生的好人缘,都巧妙地避开了我的初中。现在的我,时常呼三邀五,去吃饭去唱歌,去路边的文艺范儿十足的店去谈心,或者就什么也不说,相对而坐,看看车流,看看人流,听着店家喜欢的老旧的歌,轻轻地感受时光流过。
我初中没有朋友,一个都没有。
那时候,我每天的课业任务就是去讨好别人。比如课间操回来,全年级的人都去接水喝,很挤很挤,我就总是自告奋勇的拿起自己的大杯子,去接回满满一杯水,然后往往自己一口都没来得及喝,就被这个一口那个一口的分去了。我不是来不及喝,我是担心如果我喝了,人家就不要我的水了,我就少了和人家交朋友的机会了。
这哪是健康的交朋友之道,这完全是赤裸裸的讨好。
有天,我依然这样做,然后从前排走到后排,大家都分我的水,忽然一个女生拿到了我的水杯,发现里面有一根头发,然后啊的大叫了出来,然后。。。那些分到水的人一个个作呕的样子,把自己喝剩的或者没来得及喝的水,纷纷还给了我。
当时有种想骂娘的冲动,喝下去的你们,有本事吐出来啊,头发又不是我放里面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要有多少成长的惨痛才能总结出一个道理:你的那些殷勤,那些讨好,是打动不了那些人的。她们不喜欢你,从来都不是因为你不好,而你自认为的这一点点好,是不够的。
好了,来说说喂水的故事。
故事一定要围绕一个闪闪发亮的人说出来才有意思对不对?可是青春哪有那么多的闪闪发亮呢。我们的青春,不都是别扭,自卑,暗恋,压力下的产物吗?唯独回忆起来才光鲜诱人,那还不是因为再也回不去吗?
他是一个挺普通的人,除了那张嘴。他思维活泛到不行,分分钟可以给你取几个不重复的绰号,比如我班有个女生永远哀怨的一张脸,就取名双刀活寡妇,双刀的意思是眉头紧皱,活寡妇的意思是。。。是什么我就不说了,太伤人了。
然后我也有许多被他取的外号,比如肥鹅,比如地缸(北方冬天放到地上用来盐酸菜的缸,很矮很粗)。这些外号班主任几乎都知道,她却从来不出声制止,她可能觉得小孩子的玩笑无伤大雅,哼,怎么可能。
那个皱眉的女生在初三的时候跳楼自杀,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因为嘴毒,所以他身边的朋友很多,好像跟他做了朋友,就能逃脱被取外号的命运似的。那天,不知怎的,放学后大家都走了,只有他磨磨蹭蹭的趴在桌子上,也不说话,也不睡,就睁着眼睛,看着窗外。
我们组正在打扫卫生,组长让我去倒垃圾,垃圾桶在一楼,我们在六楼,我去倒的时候带上了自己的水杯,爬楼梯呼哧呼哧的喘,要喝水压压,不然对肺不好。
刚走到班级门口,他就从班级跑出来,蹲到走廊里,哇哇的干呕,隔壁班的一个男生赶紧过来,拍他的背,一边拍一边发出DuangDuang的声音,他摆手示意,那个“热情”的男生完全没看见。
其实本不关我的事,上午他才推陈出新的给我取了个新的外号,他今天吐死在这里,也不关我的事,可是我看到他有力无力的挥手被人全然忽视且一拳比一拳重的回音,就走了过去。我拉走那个大力男,然后一下一下的轻轻拍着他,把水杯递给他,他不接,我就把水杯拿到他嘴边。
我擦,放到今天,这就是个明晃晃的绿茶婊的故事,不是吗?
喝完水,他跟我说了一声谢谢,这时值日组长从班级里出来,看他在走廊吐的东西,其实不多,一边掩着鼻子一边不乐意的让他赶紧收拾,值日组长平日里和他关系不错,是真的不错,据说是一栋楼里的邻居,从小玩到大。
我一边暗讽这种平日里“情比金坚”的友谊,一边有些幸灾乐祸这种“落井下石”的时机,我拎着垃圾桶,悄悄地下楼,在楼梯口时回头,发现他在看着我。至于是“正在看着”还是“还在看着”,我不得而知。
青春里会倾向于后者的吧,等到长成不白日做梦的年纪,猛然想起,发现就是前者。
喂,我们是有多心甘情愿的,维护过一个人。
然后就天黑了,我们打扫完卫生就回家了,他吐得东西,也并不知道被谁清理了。不过大家都以为是我清理的,可真的不是我。
后来的日子,他真的对我“大发慈悲”了一段时间,很少叫我的外号,见到我也不会故意的横在那里不让我过,直到我班转过来一个插班生。
插班生打了本班的班主任后,被强行转班,整个年级,只有我班的风气算是好的,而且校长的思维惯性里觉得,插班生不会连女老师都打,所以就转来了我们班。
那些年,虽然父母耳提面命的说,不要和坏孩子玩儿,可是心里对坏孩子那酷酷的崇拜,一点都没有少过。所以可想而知,这个插班生的传奇故事,有多燃,有多燥。
几乎,几乎是全班学生都讨好的一个外来生,估计若干年后他想起自己没被排挤过得青春,会一脸懵逼的不解吧。
当然也包括那个毒舌男。
插班生就和锁眉女坐在一桌,后面坐着的,是我。
一天课间,插班生从外面拿着篮球回座位,毒舌男用全班都能听到的声音说,喂,小子,听说昨天双刀给了你一封情书,我擦,你可别答应啊,她的全名可是双刀活寡妇的哦,你可要多加小心的哦,还有你后面坐着的那个女生也是极品中的极品了,地缸,哈哈,你看,又矮又胖,真是的,有多大勇气活下去的啊。
我还没来得及想我到底有多大的勇气把自己活成又矮又胖的,前面的女生拉开白色的窗帘就跳了下去,我们在六楼,还是那个老教室。
全班哗然,大家都纷纷跑去窗口,有人叫老师,有人叫救命,有人就是什么都叫不出来张大了嘴,如果放到电影里,那一定是慢镜头,可是放到十六岁女孩的生活里,那就不是故事,而是事故了。
毒舌男维持着刚刚那个姿势一动没动,手还是指着我们的,眼睛也是一半眼白一半不屑的看着我们,插班生带着主任冲到窗口,发现女生掉到了楼下的高矮不一的灌输丛上,已经不能动了。
毒舌男被送去劳改了八个月。等他出了劳改所,我们已经初中毕业了。
女生摔断了7根骨头,坐着轮椅去参加了升学考试。
我的初中,就那样的结束了。
我没有再见过毒舌男,他是唯一一个,没有出现在毕业照里的同窗三年的同学。
后来女生和插班生真的在一起了,今年三月,我去参加了婚礼,在风景如画的大连。插班生有意无意的跟我道歉,他说好抱歉,当年没有维护我一句,我装作不记得样子,啊,你说什么呢?
人生里的好人缘,绕道之后全都回来了,我也渐渐忘记了被排挤被厌恶被各种恶语中伤的那三年,我依然胖依然矮,却有了自己的小圈子,有了好多不必讨好的朋友,可以讲心事不怕被出卖的朋友,可以帮忙打热水然后也会被礼尚往来的朋友。
我慢慢走出那种困境,走出那些尴尬又委屈的时光,只是偶尔想不通,我对他的好,他忘了吗?
后来看了一篇文章,叫做《你的美丽不如你的有趣》,大意是说男人都喜欢有趣的女人,就算是年龄一致,身材都凹凸有致,男人也更喜欢有趣的那个。
可是喜欢难道不是人群里的不经意的一瞥,然后就有了执子之手的心动的吗?
喜欢难道不是长此以往的熟识,不间断发现你熠熠生辉的闪光点的吗?
喜欢难道不是那一瞬的心动,愿意去为自己的心动与你一世捆绑的吗?
给喜欢装上一个框架,到底是我们不够有趣,还是你们的喜欢太过装逼啊。
后来我懂了,不是我不好,也不是我对你不够好,而是你没那个福气懂我的好,对于一个终日以博眼球取乐的男生来说,你凭什么懂?对于一群终日以迎合老师迎合大众喜好的女生来说,你配懂吗?你不配懂我喂你水,帮你轻拍后背的那份善良,你也不配懂我挤破了头打一杯水回来自己却不先喝一口的心意。
我曾用火热的青春,去迎合别人的喜好,后来得出的结论是自己不够好。
就如同你用所有的有趣,去爱一个人,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你不够有趣。
不是我不好,是你不懂。
不是我没去,是你不配。
我们终能遇到懂你的好,懂你的有趣的人,届时,一点点好就够了;一点点有趣就够了,真的。
祝福我们悲伤过后,都有最灿烂的笑脸,因为懂得的人正跨过万水千山,来向你解释他迟到的你被幸福绕道而行的那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