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4年3月10日,一位名叫小野田宽郎的日本军人,离开了菲律宾卢邦岛的丛林,翻越了整座山头,来到了当地警察局,交出步枪,说:“我是日本陆军少尉小野田宽郎,现在奉上级的命令向你们投降。”
此时,距离日本天皇宣布无条件投降、二战结束已经过去了29年。
1922年3月,小野田宽郎于出生在日本和歌山县。走出丛林投降时,他已经52岁。每次看到他的故事,都会倍加感觉人生的荒谬。
1944年,22岁的小野田宽郎作为日本陆军情报人员,被投放至菲律宾卢邦岛作战,此时美军在太平洋上势如破竹,日本军队来日无多。
12月18日,小野田宽郎的长官谷口义美下达命令,要求小野田宽郎和他的分队留在卢邦岛打游击战,“我不准你自杀或者投降,三年、四年或者五年之后,我们将会回来,你一定要坚持到我们回来。以上命令除了我,谁都不能取消。”
就这样,命令一直得到了有效执行。在其后的29年间,小野田宽郎少尉和他的三个同伴一直在卢邦岛作战,直至最后只剩他自己一个人。在漫长的29年里,他们不断袭击当地军人、警察和农民,造成超过130人以上的伤亡。
菲律宾人和日本人知道他们的存在,期间不断用广播和传单通知他们战争已经结束。在声势最为浩大的一次搜索过程中,小野田宽郎的父亲、兄弟和姐姐都前来喊话,但是他并不为所动。哪怕是他听出了是自己的父亲到来,却坚持认为父亲是父亲,命令是命令,这两件事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这件事最荒谬的地方在于:小野田宽郎并不是与世隔绝,他和他的小分队一直都能获取到报纸和杂志,知道日本举办了奥运会,世博会,他们手里有偷来的收音机,可以听到日本的广播,甚至可以用赛马的新闻来打赌娱乐。但是,因为那道命令,他以一种极为扭曲的形式去理解这些新闻。
他看到朝鲜战争的新闻,认为这是日本军在满洲的军队在反攻。他看到杂志上现代化的日本,认为既然日本已经变得那么强大,就更没有理由投降。他看到卢邦岛上美军飞机舰船的调动,认为这是因为日本开始反攻,所以美国人加大了在太平洋地区的投入。作为一名情报官员,他的专业技能一步步把自己推向了事物的反面。总之,他所看到听到的一切,都在强化他战争尚未结束,日本绝未投降的信念。命令要求他不允许自杀,也不允许投降,那么他就一直战斗下去。
1974年2月20日,日本探险家铃木纪夫在丛林里偶遇小野田宽郎,两人交谈许久。铃木纪夫说服小野田宽郎,战争已经结束。但是,小野田宽郎坚持要得到当年的上司谷口义美下达投降命令。无奈之下,铃木纪夫只能返回日本,找寻谷口义美。
1974年3月9日,小野田宽郎发现了铃木留下的一张纸条,告诉他长官已经抵达,并且附上一份撤退命令的影印本。次日,小野田宽郎来到约定地点,向昔日的长官报道。谷口义美身穿旧军装,根据天皇诏令和山下奉文遗命,向他宣布《第14方面军参谋部别班甲2003号任务》解除,同时下达了归国命令。3月10日,小野田宽郎向菲律宾当局投降。
在后续举行的受降仪式上,当时的菲律宾总统马科斯(左边白衬衣者)从小野田宽郎手中接过了象征投降的军刀。菲律宾各地爆发示威,要求小野田宽郎为死伤的130多人负责。
小野田宽郎做好了处刑的觉悟,并且表示本来打算在自己60岁生日那天,向卢邦到的雷达站发起最后一次进攻。经过日本政府的斡旋,最终,马科斯总统签署了特赦令,赦免了这名最后的日本兵。
1974年3月12日,小野田宽郎返回日本。此后,他成为日本右翼势力的吉祥物,在各种集会上出现。由于无法适应日本战后的生活,他远赴巴西,在那里买下了一个牧场养牛。
再往后,他开办“自然塾”,教育日本小孩子野外求生的能力。2012年,小野田宽郎罹患肝癌。2014年1月16日,后半生作为实业家的小野田宽郎在东京死于肺炎,终年91岁。
小野田宽郎是一个小人物,在整个波澜壮阔的二战历史中连一粒沙砾都算不上。天皇或者是山下奉文大将这样的大人物下达一纸命令,就可以让这个和歌山县的普通人额外在战争状态中停留二十九年。
而在二十九年之后,小野田宽郎走出丛林才发现,无论是他二十九年间精心保护的步枪、佩刀,还是他为此坚持了二十九年而不愿意放弃的皇国,都已经毫无任何意义。
他所接受的所有训练,他个人意欲所努力达成的一切,唯一的贡献就是让他在这个荒谬的战争游戏里停留了更多时间,我觉得命运的无情,造化的残酷莫过于此。而那些死在他们枪口下,倒在他们地雷下的菲律宾人,更像是中了一个恶毒的玩笑,世界原本可以不是这个样子的。
人生如同风中野草,命运它手里攥着镰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