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再看到漫天大雪的时候,自己会坐在这样一间办公室里,桌子免不了的有些凌乱,旁边的书籍清一色关乎组织的建设。就着午乏,把U型枕架在脖子上,作用最多也就是个心理上的安慰。空调的噪音让人心烦,空气的干燥让人不得不用拖把在地上留一层水渍。我说窗外的风景是个遗憾,夏天时候看不见夕阳似火,秋天的时候也很难有萧萧叶黄。就算是到了冬天,满心期待的风景也被不远处居民楼窗台上悬挂的腊肉破坏了本该有的一片肃杀。一年的时间悄然而过,换了工作,变了形容,移了性情,改了追求。曾经的校友没来由说了句日文,意思大概是一片苍茫,就像《红楼梦》里说,好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有一句被说烂了的诗,“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我忽然想起了绍兴的黄酒酸奶,虽然那天江南的春风无论如何也不该搭配黄酒的酸甜,好在有酸奶的混合,那味道的确令人难忘。我低头看了一眼杯中的茶水,不算昂贵的红茶静悄悄的躺在奶白色的陶瓷杯里,一种难以明说的别扭。曾经费尽心思开片的青瓷壶盏,虽然是现代主义审美的混杂,如今却也只能孤零零的卧在书架的顶层,躲不过尘土的沾染。
我才要停笔的时候,窗外的风卷起了后楼的积雪,贴着软锡箔装饰的屋顶,扑簌簌像极了袅袅云烟。有人告诉我说,外面的风可以推着人走,我调笑说谁叫你瘦的这般可怜。记得那年的敦煌,白雪皑皑,穿柳园、过瓜州,200公里的路程和不算黑心的黑车司机一路调侃;想起那年的查济,X先生约我冬天下雪的时候再来,看一看寒冬腊月的徽州,才是一生痴绝的地方;印象里爽约的人是我,以至于直到今天也没能去成哈尔滨;记忆中偷闲的人也是我,以至于心心念念多年的匡庐山到头来还是无缘。
恍惚间,风信子花开,我记不起是在哪里看到,说旧时的满庭芳就是风信子。我总觉着这就是天下最美的花名,饱满而不浓艳,又是个美极了的词牌。苏轼有词,“幸对清风皓月,苔茵展、云幕高张。江南好,千钟美酒,一曲满庭芳”。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关注栽花种草,虽然也心知肚明这耗费时间。棱角分明的仙人掌傲立寒冬,不枯不荣;饱满可人的多肉旧的枯死,新的又来;青翠的绿萝蔓延的无声无息;花苞的迸裂更是等不及对焦的镜头。
我忽然想起舞台,崇祯皇帝在内侍官的搀扶下,顶着风雪瑟瑟发抖,一路踉跄的去丈人家,钢牙咬碎也躲不过“三百年来养士朝,如何文武尽出逃”的结局;戴着盔头,扛着红缨枪的林冲,陌路英雄说的是“讲什么雄心欲把星河挽,空怀血刃未锄奸”,满腔悲愤;苏州评弹的书文戏理中,贾宝玉也曾经顶着风雪夜探林姑娘,单调的舞台唱的是“隆冬寒露结成冰,月色迷朦欲断魂,一阵阵朔风透入骨,乌洞洞的大观园里冷清清”。
清晨步行上班,两边尽是被积雪压断的香樟枝杈,如果没有记错,这个小城应该已有多年不曾积雪满城。有几个交警帮着抛锚的车主费力推车,辛苦自不必言;擦身而过的学生,笑着说走着去学校请假,再步行回来玩雪;推着单车的小贩,两颊被寒风吹得紫红,嘴里不停的抱怨着天气影响生意。即便外扩多年,这个小城的面积仍然可以勉强用脚步丈量,虽然会比以前辛苦太多。每个人都在属于自己的圈子里讨生活,话题总离不开工作、买房和吃喝。曾经遥遥无期的高铁。,不觉中框架基本成型,受困的脚步多少能有些盼头;不知什么时候搭建的仿古街区,这时候一定堆满了各式各样的长枪短炮,坐等几天后朋友圈的摄影刷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