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面前盖着“确认无血缘关系”红字印章的证明,就像一柄小刀,在我的心口划来划去。我呆滞地坐在鉴定中心门口的长椅上,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我叫秦墨,今年二十九岁。在本地一所大学的艺术学院舞蹈系毕业,结婚前开了个舞蹈工作室,婚后便暂时关闭了。丈夫叫韩俊,大我一岁,是父亲老同事介绍的。他长相普通,与其说为人正派,倒不如说死板更加贴切。没有幽默感,丝毫不懂浪漫,从生活到兴趣,各个方面都是极其无聊的人。
当时的我已经相亲很多次,我妈扬言若我再不结婚,就和我断绝母女关系。再加上他对我还算可以,我们谈了十个多月不痛不痒的恋爱,然后就走入了婚姻的牢房。我知道自己没那么爱他,只是觉得这个人还算值得托付;他应该也不怎么爱我,或者说他和谁都是一样的,结婚不过是为了完成人生的一项任务罢了。
一切都尽在掌握,唯一一件脱离掌控的事,发生在我们举办婚礼的两天前。我记得非常清楚,那天有同学撺掇,说要开个婚礼前的终极单身Party,留下最美的青春。我本来对这种毫无意义的聚会十分抵触,但奈何所有朋友一致要求,而且我丈夫也劝我好好玩一玩——大概是嫌我天天缠着他研究婚礼的细节。
所以犹豫之下,还是答应了。
当天被那帮损友灌的昏头转向,我感觉自己像是刚刚脱离父母束缚,重获自由的小鸟,在进入下一个笼子之前,进行最后的疯狂。总之,我不记得怎样走出酒吧的,不记得是谁送的我。隐隐约约记得那里撕裂般的疼痛,然后便是上午的阳光。
我躺在一个肮脏的小房间里,头痛欲裂。身下虽然垫着白色毛巾,但是仍然把不干不净的床单染上暗红色的血渍。我怕极了,匆忙穿上衣服走出房间,门口一个老大娘,用鄙夷的目光看着我。我感觉自己双颊火热,也不敢和她说话,冲出房门跑掉了。
跑出小区,才发现这里是在大学旁边。看着一个个手持“住宿”标牌的老大妈,心里忍不住一阵恶心。
我没有声张,当时包裹我的巨大恐惧,是这件事千万不能让人知道。
悄悄回家,发现我父母都没问我去哪。好像快结婚的我,真的就不是这个家的一员了。
接下来,我很平静的结了婚,有了第一夜。虽然已经不是处女,但我丈夫也没说什么——我甚至在我丈夫眼中看到了悲悯的神情。然后我们去泰国度蜜月,回来时我身体不舒服。在婆婆欣喜的神色中,孕检的结果出来了。
一柄更锐利的刀,从那天开始,便一只悬在我的心口。
2
坐上车,我把证明塞进包里。然后趴在方向盘上,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掉了。
突然,手机铃声大作,原来是婆婆催我回家。挂了电话之后,我驱车来到商场,胡乱买了几件衣服。然后又跑去宠物店,买了一大袋狗粮。因为怀孕,所以被婆婆逼迫,将养了三年的狗送去了乡下奶奶家。前两天奶奶打电话说狗粮块没了,改天我还要抽时间将狗粮送过去。
不管怎么样,生活还得继续下去。
从商场出来后,我打道回府。锁车上楼时,丈夫来了电话。
“喂,墨墨啊,你回家了吗?”
“我已经到楼下了。”
“妈真是,你都一个月没出门了,还老是催你。你别和她置气,等我回去说她啊。”
“嗯,没事,妈是心疼我,怕我累着。”我有些恍惚,对他们母子怀有深深的惭愧。
说完,丈夫先一步挂了电话。他每次都是这样,惜字如金,从来不多说半个字。
打开门,便传来婆婆的大嗓门。她说我出去的太久,扔下孩子不管,就知道自己出去玩,真是不称职。然后又说家里三缺一,都等她回去呢。说着就穿好衣服,在走到门口时,突然回头说:“对了,有个事忘了和你说。吴鹏给我打电话,说韩俊给找的工作太累了,不想上了。这孩子也真是,一点苦都吃不了。我回头也劝劝他,你也跟韩俊说一声,有好的工作给留意留意。”
我皱了皱眉,不过还是点头应下来。吴鹏是婆婆小妹的独生子,可能是从小被惯坏了,做事无法无天,什么事都任着性子来。初中没毕业就辍学,美其名曰“混社会”。这两年才开始收敛,但工作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从来不好好干。
看着婆婆走下楼,我转身就把什么吴鹏忘得一干二净。我自己的事还没搞清楚,哪有功夫想那么多。
我走回房间,儿子睡得正香。看着儿子那娇嫩的小脸蛋,如此温柔、可爱,像个瓷娃娃,又像一只柔弱的小猫。如此招人疼惜,妈妈说什么也要保护好你,让你平安宁静,无忧无虑的长大!
其实不用细看,儿子长得还真不大像我丈夫,更不像我。无论眉眼,鼻子和嘴巴,都好像是别人家的孩子。不过下巴的形状却像极了丈夫,那轮廓感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所以家里没人怀疑他不是丈夫亲生的。只能说世间万物皆是缘分,他来到这个家,是他的缘;他长得与丈夫多少有点相像,更是意外中的缘分。如此看来,我将这件事永远蒙在鼓里,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咚、咚、咚!
正沉思时,突然敲门声响起。我以为是婆婆忘了拿什么东西,所以也没问,直接把门打开了。开门之后,一个男人的身影一晃而入,直接窜进来把门关上。我吓了一跳,刚要大叫,那人便开口说话了。
“嫂子是我!”
我抬头一看,原来是吴鹏。这才惊魂甫定的拍拍胸口:“我还以为是谁,怎么鬼鬼祟祟的?对了,听说你工作又不干了?怎么这么任性啊,你哥给你找个工作也不容易。”
“别管他。鉴定结果出来了吗?”
我一愣,张了张嘴巴,却说不出半个字。满眼不可思议地看着这张有些熟悉,却极其陌生的嘴脸。
“你……你说什么?”
吴鹏也不说话,直接闯进来,打开我的包便一阵猛翻。我下意识地过去拉他,但是一个女子,怎么能敌得过二十多岁的青壮年?很快,吴鹏便找出我儿子的亲缘检查报告。
“啊哈!果然,这孩子不是我哥的!”吴鹏一脸兴奋,我则堕入万丈深渊,“看你拿报告时那个表情,我就知道的一清二楚了!哈哈,这么说,儿子是我的了?哈哈,我有儿子了!”
看着吴鹏一脸兴奋状,我有些搞不懂了,他在胡说些什么?儿子不是丈夫的,跟他也没有一毛钱关系啊?难不成他得了失心疯?
吴鹏冲进屋里,把儿子抱起来。也不顾小孩哭闹,将他使劲搂在怀里揉搓。
“你放下团团!”儿子小名叫团团,丈夫说,以后再生个女儿叫圆圆。这样我们一家人,就能永远团团圆圆在一起了。
“这是我儿子,我才不放下!”
“你在说什么?”我一时理解不了,但是一个更大的阴影笼罩了下来。
“儿子是我的啊,还有什么意思?”
我睁大眼睛,一只手捂住嘴,另一只手指着他,浑身颤抖。
“没错,那晚就是我。我哥忙,让我去接你。不过也不能怪我,在车上你对我又搂又亲的,我是个正常男人,哪抵抗的了。”
“你混蛋!我是你嫂子!”我颤抖地指着他,心脏被狠狠地攥着,“你个王八蛋,你哥对你这么好,你怎么能……”
吴鹏摊了摊手,做了个无所谓的姿势,然后说道:“这样吧,你和我哥离婚,和我结婚。反正儿子是我的,这样对谁都好。要不然,我岂不真是畜生了,让我哥做了个喜当爹?”
“你混蛋!”我气的不管不顾,上去用拳头打他的肩膀。吴鹏转过身去,任由我打他的后背。
“嗯,我就是混蛋啊。不过你得先让我哥给我找个好工作,别拿个破工作糊弄我。否则你俩离婚了,我拿什么养儿子?”
“你个龌龊的小人,我是不会和韩俊离婚的,你就断了这个念想吧!”我气势汹汹,手脚并用的踢打这个不知廉耻的小人。但我的心宛如一个被笼子困住的疯狗,满心疯狂,却无计可施。
吴鹏放下手中的孩子,反手抓住我,把我扔在床上。
“你个疯女人。你不和韩俊离婚,我就把孩子的事告诉他。”
“不行!你不能告诉他。”我一阵慌乱,完全不知所措。
吴鹏站在那砸砸舌,看了看孩子,又看了看我。突然扑哧一声笑出来:“好啊,让韩俊给我养儿子也不错。这样,你每个月让我睡两次,再给我五千块钱,我就不告诉我哥,你看怎么样?”
我感觉自己是听错了,人应该不会这么无耻。那么,我面前站着的,究竟是一个人,还是披着人皮的野兽?
吴鹏满眼戏谑地看着我。似乎他眼中,我就是盘子里的一块肥肉,随时都可以享用。
儿子一直在哭,哭的脸色通红。我转过身拍了拍儿子,抬头说:“儿子饿了,我能不能先喂奶?”
“当然,他也是我儿子。”吴鹏满眼不怀好意地盯着我的胸脯,我冷笑一声,站起身走向厨房。吴鹏愣了一下,问我去干什么。
我头也没回地说:“奶早就抽好了,在冰箱里放着。”
吴鹏摊摊手,无所谓的坐在床边,逗弄儿子。而我双腿发软,蹲坐在厨房的角落,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
现在怎么办?接受他的威胁,以后变成这个烂人的取款机和充气娃娃?还是将他打出去,随便让他和我丈夫说什么?
我的眼泪滴答滴答的落下,浑身冰冷,满身鸡皮疙瘩。无论哪种选择,我都不愿面对。这个刚刚组建的家庭,这个刚刚因为新生儿的到来而被愉快温馨充斥的家庭,难道真的就这样宣布终结了吗?
如果摊上吴鹏这样的爸爸,对儿子来说,将会是怎样的灾难?韩俊虽然不懂风情,但毕竟是个好人,是个好丈夫,将来也一定会是个好父亲。而吴鹏?他是个什么东西?
一只手拍在我的肩膀上,我吓得激灵一下站起身。转身就看到吴鹏那吃定我的眼神,我的心中一片冰冷。
“别逃避了,总之就是这么回事。你还想跟我哥过,就满足我的条件。一个月五千而已,你俩那么能赚,这点钱不算什么。再说了,你处女身都给我了,陪我睡几次又不少块肉。可能过几年我睡够了,到时候你求我,我都懒得理你。”
吴鹏像只野兽,上下扫视着我,浑身透出一股兴奋劲儿。他欢愉地蹦跳着,转身朝卧室走过去:“来吧,当着我儿子面,让他看看他爹是怎么把他造出来的!”
不知为何,那一刻我突然冷静下来。浑身毛孔张开,能感受周遭一切风吹草动。那一瞬间,我仿佛古代侠女附身,斩奸除恶,在所不辞。悄然拿起砍骨刀,化身灵巧小猫,窜到吴鹏身后。看准他的背影,一刀砍在青白色的脑皮上。
3
我猛踩油门,驱车从郊区奶奶家赶回来。把儿子一个人放在婴儿床上超过半天,这还是第一次。韩俊这个时候应该还没回家,每天他都要加班到深夜。
加班到深夜,几乎成了一个程序员最基本的素养。
把车稳稳停在地下车库,然后把身上的泥土处理干净,临时买的铁锹让我扔在了路上。从未干过农活的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能挖出那么大一个坑。当我将吴鹏的尸体和我儿子的鉴定证明扔进坑里,用泥土一点点将这些都掩埋上时,我心中那个大洞,好像也被封印住了。
回到家,先安抚哇哇大哭的儿子,拉开衣服喂奶。然后打开手机,看到竟然有二十个未接来电。除了一个是育儿中心的电话外,其余全都是丈夫的。
我给丈夫回了电话。
“喂,你去哪了?怎么大半天都不接电话?”电话那边,传来丈夫焦急的声音,“我让妈去家里看,也敲不开门。你到底去哪了?”
我眼神凌乱,半晌才回答:“我下午去奶奶家的,给乐乐送狗粮。回来之后就睡着了。你放心吧,孩子和我都很好。”
电话那边沉默好久,然后才平静说道:“那就好。我今天晚点回去,有个项目甲方突然改了主意。你说这帮甲方真是能把人气死,当初定的好好的,如今反悔了不说,非说我听错了。要不是我手机通话一直开着录音,这事真是百口莫辩了。好了,不和你抱怨了,等回去再说吧,你好好休息。”
说完,丈夫就把电话挂了。
儿子的小嘴儿用力吸吮着,脸蛋圆乎乎的,就像一对红苹果。怎么看,都像个小天使。他就应该平安宁静的长大,一辈子都没有烦恼。
所以,这个最大的烦恼,就让妈妈为他解决!不管是多大的罪恶,就由妈妈一个人独自承担!
迷迷糊糊,我睡着了。一觉醒来时,发现儿子已经在怀中沉沉睡去。我靠在床头,身上披着被子。看着儿子熟睡的面庞,我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哭泣的声音越来越大。
“儿子,我没有办法啊,我只能杀了那个混蛋!他虽然是你亲爹,但却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你的到来,是个错误……但是妈妈爱你,妈妈替你解决所有麻烦,以后你再也不必担心,有妈妈在,你什么都不用担心……”我伏在儿子柔软的肩膀上,哭的浑身抖动。儿子仿佛感受到我的伤心,醒过来哇哇大哭。
这时,门锁的声音响起,我迅速强忍哭声。赶紧用被子擦了擦脸,站起来温柔地拍着儿子。当儿子再次入睡之后,我将他轻轻放回婴儿床,蹑手蹑脚走出卧室。
“你回来了。”我强迫自己表现的很平常,家里的每个角落都被我擦了好几遍,但是仍然感觉哪里都是血迹。
“嗯,今天累坏了,这个可恶的甲方,折腾死我了。墨墨,你的脸色不大好啊,生病了吗?”
“啊?!没……没有,大概是今天有点累了,没事的。你饿了吗,给你煮点夜宵。”说完,我转身便朝厨房走过去。谁知却被丈夫从后面抱住。
“不用了,不饿,想吃你。”
我心中一动,一天的压抑委屈,一股脑冒了出来。我转过身,用力抱紧丈夫。那天,我穷尽所有的热情,在那一刻,我甚至感觉自己得到了升华。我变得前所未有的爱着我的丈夫,爱着我身边的这个人。
为了我的儿子,为了我们这个家,我甘愿自己,坠入阿鼻地狱!
4
那件事又过去两天。我的日子慢慢恢复了正常,哺乳、洗澡、换尿布,每日重复的动作,让我有些恍惚,仿佛那天发生的事,是虚假的,让我有一种不真实的错觉。
但是今天,家里来了一个不速之客,使我再度紧张起来。
婆婆带着她小妹,也就是丈夫的小姨、死去吴鹏的母亲,来家里做客。小姨为孩子买了一件很可爱的小衣服,还买了一些玩具。但是自从看到她出现在门口,我的心里便没有一刻安宁。婆婆似乎看出我的窘迫,疑惑地问我是不是太累了。
“昨天半夜团团老是哭闹,所以没睡好。”
“是啊,现在的小孩子可不好带,不像咱们那时候。真好,这孩子。”小姨抱着团团,眼睛都乐成一条缝,“你看这小鼻子小眼的,不大像韩俊,反而像吴鹏小时候。”
“谁说不是,我早就和我儿子说了,这孩子像他吴鹏叔,我儿子还不乐意听。像他叔怎么了,像叔叔不正常吗。”
我听了这话,心里一阵恶心。
这时,小姨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小姨拿出手机,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没接电话,笑着对我们说:“你看,说曹操曹操到,吴鹏这小子三四天没理他老娘了,就这时候来电话。”
我脑子嗡地炸了,心脏甚至停了半拍。
“喂,吴鹏啊……嗯,我在你大姨家,小孩儿真可爱……嗯?你说你想再找个工作?你这个小子,你大哥给你找了好几个工作,就是不知道珍惜……行行行,我再和你大姨说说,真是受不了你。好了,挂了,还跟你大姨聊天呢。”
小姨说完,便把电话挂了。但只是这简单的几句话,却将我的心脏紧紧攥住,狠狠撕碎。这是怎么回事?吴鹏已经被我埋在地下,难道死人还能打电话?我浑身僵硬,脸色泛青,指尖颤抖。婆婆问我怎么了,我说没事,就是有点累。小姨看我状态不好,便提前离开了。婆婆问用不用留下来照顾我,我说孩子一会就睡觉,也不用管,不用留下来了。
于是,房子里便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将儿子放进婴儿车,突然看到客厅中有人影晃动,我冲出来,发现没有人;转过身时,却觉得脖颈微凉,仿佛有人在我脖子上吹气一样。我浑身冰冷,汗毛倒竖,掌心流汗。我闭上眼睛,心跳的声音充斥着整个空间。
不行!我一定要确认一下。闭着眼睛时,我的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大前天发生的事,难道只是我的一场梦境?除非我精神错乱了,否则这怎么可能?
我跑到地下车库,坐上车。首先在五金店买了把铁锹,驱车来到郊外。在埋了吴鹏那个山坡上面停住,然后独自走下去。今天我没有了当日的勇气。那天的我,浑身气血翻涌。所以即便是晚上,我也没有感到害怕。可今天,刚过晌午时分,我就感觉周围鬼气森森。每每风吹草动,都十分骇人恐怖。
但我还是拖着颤抖的双腿走过去,当我看到新埋的软土时,心里不知是害怕还是放心。我一锹锹将土挖了出来,但直到我挖到底,也没挖到任何东西。
吴鹏的尸体失踪了。
巨大的恐慌攥住了我。我记得清清楚楚,我将他装在一个大麻袋里,埋进土里之前还摸了摸。当时他已经完全僵硬,就像是一坨冻肉。根本不可能活过来。那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吴鹏变成了鬼,回来找我复仇吗?
我心中慌乱,周围乌鸦乱叫,树影飒飒,好像无数孤魂野鬼跑出来找我索命。我吓坏了,尖叫着扔掉铁锹,冲回车里,脚下猛踩油门,直到来到繁华的都市,右脚还不停地颤抖……
5
给吴鹏打了几个电话,都无人接听。我只好放弃,在家中静等。
也许这世界,真有神佛存在。为了不让我犯下如此大的罪行,所以将吴鹏复活。但如果他真活过来,要找我报复;或者用儿子威胁我时,我该怎么办。再杀他一次?还是屈服于他?或者干脆和丈夫离婚,离开这座城市,带着儿子远走他乡。
我甚至有点憧憬最后一种选择,永远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在一座陌生的小城中,独自抚养儿子长大。从此之后,儿子只属于我一个人,再没人能和我分享他。直到他娶妻生子;直到我垂垂老矣,行将就木,永远离开尘世。
半个月的时间匆匆过去,吴鹏再次凭空消失,没有一点消息。丈夫每天早出晚归,但不知道是不是我疑神疑鬼,总觉得他的眼神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疲倦。不过他对儿子还是一如既往,甚至觉得好像更爱儿子了。
但我从来没有问过他,或者说他当时的态度在我看来根本不算什么。现在唯一让我心心念念的,是吴鹏的死;唯一能支撑着我不崩溃的,只有儿子。
忙活了一早晨后,儿子终于又睡着了,我冲了杯咖啡,坐在生活阳台上发呆。自从吴鹏事件发生后,我就特别喜欢发呆,似乎只要不想事情,事情便不再发生。
这时,敲门声大作。然后传来婆婆的大嗓门:“秦墨,快开门啊!”
把门打开,婆婆风风火火的冲进来,儿子开始哇哇大哭。我也不顾婆婆,匆忙走进卧室,把儿子抱起来。我本来还想抱怨婆婆两句,谁知她的大嗓门又响了起来:“你知道吗?吴鹏死了!你小姨好几天都没联系上儿子,今天去他租的房子那看他。谁知道一进门,便有一股刺鼻的味道。吴鹏被人用福尔马林泡在浴缸里,听说皮肤都泡浮囊了。真是吓死个人。”
听到这话,我脸色顿时刷白。但是婆婆没有起疑,毕竟这种事,谁听了都会害怕。
“凶手找到了吗?”
婆婆坐在沙发上,喝了口水:“没有呢,我早就劝过他,不要混社会。跟那帮人有什么好混的,迟早出事。哎,只是可怜你小姨了,从昨天开始一直在哭。哎,可怎么办是好呢。”
我浑身僵硬的抱着孩子,儿子在我怀里哭的越来越厉害,哭的我心烦意乱。婆婆看我状态不好,赶紧把孩子接了过去,叹口气:“你也为你小叔哭是不是?墨墨,你说他小姨家,就一个儿子,虽然不着边吧,总有个盼头。如今这可怎么办啊。”
婆婆又说了很多话。无非是心疼她的妹妹,心疼她那个不学无术的外甥。但这些话,我再也听不进去了。尸体被发现,证明吴鹏的确死了。可怎么会死在浴缸里?怎么还泡着福尔马林?我越来越搞不清楚,心中就像有个死旮瘩,根本理不通。
当天下午,便有警察过来传讯。因为我是哺乳期孕妇,所以他们亲自来家里问话。来的警察有五个人,其中一男一女坐在沙发上与我谈话,男警官大概三十多岁,穿着警服十分帅气;女警官还是个小姑娘,活泼开朗,待人亲切。剩下的三个人戴着手套,拿着看上去很专业的仪器,在家里仔细搜索。
“七月二十一日下午至晚上,你去了哪里?”
这个问题我已经思考了很长时间,所以从容不迫:“二十一日?我不记得了。”
警官说道:“我们查了监控,二十一日下午,吴鹏曾经打车来到小区。所以,他应该来过家里吧?”
“哦,那天啊。我记得吴鹏来家里,抱怨我丈夫给他找的工作不好,非得拜托我给他找个好工作。不过他也没待多久,便走了。我记得……他离开之后,我开车去了趟郊区奶奶家送狗粮。哦,我之前养了条小狗,因为生孩子不方便嘛,所以寄养在了奶奶家。”
警察接着问:“那天上午你去了哪里?”
我的心收缩了一下,脸色变得煞白,但还是一五一十地说:“我去了鉴定中心,看看我儿子,是不是丈夫的。”
警察玩味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继续问道:“你丈夫当天几点回来的?”
“十二点之后了吧。”
“之后几天,韩俊有没有什么异常的情况?比如说心慌,烦躁之类的情绪?”
我摇了摇头,有些吃不准警察为什么要问这些问题。
之后,两位警官又问了几个问题,我一一回答。大概过去四十分钟之后,另外三位警察表示搜查完毕,我看着其中一人将家里的砍骨刀放在了塑料袋密封起来。我心中一沉,强装镇定地问道:“警察叔叔,把我家的刀拿走干什么,凶手……找到了吗?”
“叔叔?我有这么老吗?”男警官摸着自己的下巴,似乎对这个称谓很是尴尬。
“哦,不好意思,叫惯了……”
“凶手已经自首了,嗯……还是不用我告诉你了,回头你就知道了。”
自首?
是谁自首了?我心中疑惑,又有些焦躁不安。我的人生突然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完全失去了掌控。
当天晚上,丈夫没有回来,打电话也是关机。我独自坐在家中,儿子在婴儿车里哇哇大哭,我却没有丝毫心力去管他。我的大脑已经将外界屏蔽掉了一样,心中慌乱的难以自制。
整整坐了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手机便狂响不止,我看都没看,立刻接起电话。来电话的,是个律师。律师说我的丈夫因涉嫌吴鹏被杀一案,所以拘留在看守所。要和我碰面,来商量一下怎样辩护。
撂下电话之后,我的整颗心都在剧烈跳动。周围的一切都变了,和我的认知格格不入。我都在怀疑,是不是在杀了吴鹏之后的某一刻,我穿越到了一个平行世界。在这个世界中,我没有杀人。
而杀人的,是韩俊。
6
审讯的过程,我无从得知,好像我被刻意隔离开。开庭时,我才作为家属旁听。因为韩俊是主动自首,所以开庭的时候,律师并没有做无罪辩护,只是千方百计想要减刑。杀人动机,是因为得知吴鹏强奸过我,而出生的孩子并不是我丈夫的。本来我也是有嫌疑的,因为在七月二十一日之后,便再也没捕捉到过吴鹏的视频影像。但七月二十三日,吴鹏打给他妈妈的那通电话,证明了我的清白。
所以,直到现在,我是不是清白的,连我自己都搞不清楚了。
一审判决,无期徒刑。韩俊选择上诉。婆婆每日去她小妹家哭诉哀求,最后小姨含泪表示不想追究,但是永远也不想见我们一家人。
二审的时候,减刑到有期徒刑二十年。
整个期间,除了在法庭上,我都没有见过丈夫一面。不是不能见,而是他不愿见我。当二审审判的宣判书下来的那天,我站在蒙蒙细雨中,看到他被押上警车。我不知道我的心是否还活着。
那天我怀着什么心情走回家,已经不得而知了。我自己就像行尸走肉,一摊烂泥。自从丈夫出事,婆婆便再也没有来过,一瞬间我成了透明人。
回到家后,为儿子冲好奶粉。因为这段时间心力交瘁,已经没有母乳了。象征性的将儿子打理好,我坐在电脑桌前。打开电脑,查看有期徒刑怎样才能减刑。我翻看着百度,发现有关法律方面的app,便点击下载。当我打开记录时,发现里面有七月二十二日,一款音频软件的下载记录。这个日期十分敏感,于是我找到那款软件打开了。
里面有几条剪辑处理好的音频文件,我挨个打开,每段音频,都像一柄大锤,砸在我的心脏。
“喂,妈。”
“干什么呢?”
“你能不能和我哥说说,让他再给我找个工作?这个工作太差劲了。”
“你就说说嘛,万一有更好的呢?!”
“嗯,好了好了,挂了吧,你别忘了啊,拜拜!”
吴鹏的声音在我耳边回荡,我的脑袋嗡嗡直响。握着鼠标的手瑟瑟发抖,仿佛触及到什么不可名状的人生真相!我突然想到七月二十一日那天,我从外面回到家,躺在床上睡着的时候身上并没有盖着被子。而醒来时,身上却是盖着被子的。想来那时丈夫是在家的,我哭诉的过程,他肯定都已经听到了。后来装作打开门,也是提醒我他回来了而已。
丈夫一贯打开手机通话录音的功能,所有留存了很多与吴鹏的对话,对于理工男来说,剪辑音频文件并不是什么难事。
可他为什么要帮我?甚至儿子都不是他的?
我拿出U盘,将文件拷贝进来。然后走到儿子身边,俯下身轻轻吻了一下他的额头。看着儿子天使般的睡颜,我的心绪却久久不能平息。
我的第一个念头是:如果我锒铛入狱,儿子怎么办?韩俊能视他如己出,将他健康茁壮的抚养成人吗?
第二个念头是:我能不能忍受二十年的牢狱之苦?将人生中最好的年华,虚度在监狱那个阴暗的地方?
最后一个念头:韩俊为什么替我洗清罪名,甚至替我抗罪?
他肯定知道儿子不是他的。按理说,他应该恨我才对。就算不恨我,我们认识只有不到两年的时间。他工作很忙,所以即使在结婚之前,约会的次数也不多。我一直觉得,他和我一样,只是认为我这个人还算值得共度一生。我不觉得我们之间有刻骨铭心的爱,甚至只能算是两个互相间很熟悉的人,凑巧组成了一个家庭罢了。
抛弃一切,为替别人生孩子、相亲认识一年就匆匆结婚、相处时间还没有同事长的妻子背罪?
凭什么?
第二天,我拿着U盘,顶着丝丝细雨,再一次来到派出所。我犹豫不定,手里的U盘是拯救丈夫的钥匙,也是将自己推进囹圄的利器。
我要豁出自己,去救这个人吗?我要豁出儿子,去救这个人吗?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不,人是我杀的,他在替我顶罪。我怎么能这么自私,接受这天大的恩惠。
就在我犹豫不决时,我的电话响了起来。是律师打来的,他说我丈夫想见我,下周一转到监狱,周二下午两点可以去探监。
挂了电话,我深深看了一眼派出所。但还是决定先开车回家,我想听听他怎么说,然后再做决定。
7
韩俊穿着一身囚服,坐在我对面。此刻的他有些不同,但我又想不起哪里不一样。大概平时的他,总是给我一幅时间不够用的模样。每天都在忙碌,加班,浑身上下都透露出时间不够用的感觉。而今天,他的状态是淡定的,是从容的。就好像经历一生坎坷的老者,眼神中满是看破红尘的安定与自得。
“韩俊,你终于肯见我了。”
“没有,我只是不想面对你。我已经尽最大的努力了,但还是没有保护好你。作为丈夫,我不够格。”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我不知道作为“丈夫”,够格的标准是什么。但替妻子抗下所有罪责,自己甘愿在监狱中熬过二十年。这还不够格,那怎样才算够格呢?!
“我只想问,为什么?”我盯着韩俊的眼睛,想从那双眼睛里看出别的原因。如果他单纯的说因为我是他的妻子,我怎能承担如此大的人情?就因为一朝成了别人的妻子,就要让他用生命替自己抗下世间一切的罪恶?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他虽然是我弟弟,但敢对我媳妇那么做,我……”韩俊笑着,话说了一半,我突然拿出U盘,举在他的面前。韩俊张了张嘴巴,半晌后苦笑一声:“哎呀,居然忘记删除了。还是太紧张。不过媳妇你真厉害,比那些警察还厉害。”
“你为什么这么做?你才三十岁,未来大好前程。而且家里是独生子,有母亲需要赡养。最重要的是……最重要的是儿子不是你的。你为什么这么做?”我仿佛灵魂拷问,穷追不舍。
韩俊摇了摇头,语气格外坚定:“你是我媳妇,儿子就是我儿子。他姓韩,上了我家户口。你和儿子都在我的户口簿上,我们是一家人,不管谁说什么,我们都是一家人。”
我瞳孔晃动,韩俊在同我处对象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从来没有说过一句甜言蜜语。就连结婚,都是双方家长坐在一起吃饭时,定下来的。婚后更是忙得不可开交,有时候甚至周末都不在家。我一直以为他对我的感情,只不过因为我是个合适的结婚对象。联系我们两个人之间纽带,除了儿子这根比较坚韧之外,其他一切都是一撕即破。可为何到了这个节骨眼,他还能如此维护我?甚至不惜牺牲自己?
我糊涂了,真的糊涂了。
这时,又有人进来了。我回头一看,原来是婆婆。自从韩俊被逮捕,除了在法庭上,我还没见过婆婆。对于这个女人,我是心怀愧疚的。
“我可怜的儿啊,你怎么能做这样的傻事啊……都怪你这个女人,你害了我儿子一生,怎么还敢出现在这里!”婆婆泪眼婆娑,浑身颤抖着哭泣。看她这个架势,没扑上来揍我,就已经是天大的教养了。
哎,这个可怜的女人,与小妹绝交;儿子身陷囹圄;孙子不是亲生的;与媳妇更是结了天仇。所有的一切原因,都在我。而解决的办法,也在于我。我拿着U盘,去找警察说明实情。他们一家人就会重归于好,韩俊会再娶个漂亮的媳妇吧,然后过上和谐美满的日子。
“妈,你听我说。你不要怪墨墨,她才是真正的受害者。那日的单身Party,是我劝她去的。也是我让吴鹏去接她,才造成了后面所有的事……而且吴鹏那件事,我当时就知道了。你还记得我的婚礼吴鹏没来吗?就因为这事,我揍了他一顿,鼻青脸肿的根本来不了。不管怎么说,真正的罪魁祸首是我才对。墨墨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因为与我结婚,却要承受这天大的代价,我于心何安……”
我瞪大眼睛,原来他早就知道。为什么他从来没有说过?为什么我怀孕了,却不把孩子打掉?为什么一定要我把这个孩子生下来?虽然不愿承认,但这个孩子是唯一的原罪啊。
韩俊又想了想,这才目光坚定地和我说:“本来不想和你说,只想见见你而已……不过现在,却必须得说了。不知道我妈和你说过没有,从毕业到认识你之前,我曾经相亲不下二十次,每一次都无疾而终。”
这件事我倒是听婆婆说起过,在我之前的女孩,不管是谁,韩俊都只是礼貌性的见过一面,然后就直接告诉对方不合适。无论对方多美,多优秀,甚至不多看人一眼。我婆婆一直怀疑他是个同性恋,直到遇见我。我婆婆记得很清楚,在第一次与我约会之后,她苦口婆心地对韩俊说,人不相处怎么知道合不合适。但婆婆其实也跟走仪式似得,甚至她自己都有点累了,并没有上心。可谁知道这一次,韩俊竟然真的与我交往起来。并在交往的十个月后,正式与双方父母提出结婚。
这个故事我只听个乐呵,觉得是婆婆在故意哄我开心。因为我觉得韩俊待我,并没有多么不同。用相敬如宾来形容,都一点不过分。
“我与墨墨相亲回来的那天,兴奋的快爆了。我妈还劝我说,要多接触。我当时真想抱住我妈说,我这辈子都在等她,还用什么相处?!她如果能答应做我女朋友,我能幸福的立刻死掉……这么说你可能有些不懂,不过这些都是真的——因为相亲那天,并不是我第一次认识你。”
我微微一怔,确实听不明白了。
“我第一次认识你,是在大二那年的元旦晚会上,你在舞台上表演孔雀舞。真是惊艳啊,这世间怎能有如此美艳绝伦的小姐姐?我知道那一刻,我沦陷了,我被你不经意间捕获了。”
韩俊看着我的眼睛,我从未发现,这双眼睛居然能如此深情:“之后只要有晚会,我必定会到场。有你出演,我都会异常兴奋。没有你我就失魂落魄。我的舍友都知道我这点小心思,所有人都劝我和你告白……可我根本不认识你,只知道你叫秦墨。”
“毕业那年的晚会,我知道是最后一次机会。所有我买了一束花,在里面放了纸条。你们表演结束后,我冲上舞台,把花递给你。”
这么说我倒有点印象,在一次毕业晚会上,节目结束之后,有个傻大个冲上台来,给跳群舞的我送了一捧鲜艳的玫瑰花。当时的我尴尬极了,下台之后便把花分给了大家。现在已经记不起那个傻大个的模样,所以即便丈夫这么说,我也无法将那个人与他联系在一起。
“那是我最后的机会,但是却没有迎来回音……我以为咱们两个从此以后,永远都不会再见面,直到那次相亲。在小街咖啡馆里,你迎着阳光走进来,阳光照在你的左面的半边脸上,仿佛天使来到我的世界……”
我和婆婆默默的听着,我的心里五味杂陈,不知作何感想。原来在他的心中,我是这么重要,原来我并不是偶然通过相亲,进入他生命中随随便便的一个女人。
原来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命中注定我爱你。
走出看守所时,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摇晃。这股巨大的爱情带来的洪流,冲击地我站立不稳。我本以为爱情都是别人家的事,而我只有平淡无奇的婚姻。没想到,我正是一部爱情话剧里的主角,只是浑然不自知而已。
婆婆含着泪,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打个车离开了。我独自漫步在小巷,努力回味这仿佛不属于我的故事,苦涩心酸,唯有心知。
8
小街咖啡馆,我和先生第一次约会的地方。
记得那个时候,咖啡馆刚刚开业,所有的陈设都是崭新的。时光只匆匆过去两年,便将一切都镀上一层时间的薄膜。
我仍然坐在那个位置,独自品尝着苦涩的咖啡。喝咖啡不加糖不加奶,还是从先生那里学来的习惯。纯纯的咖啡香气,入口微苦,回味却是甘甜,如生活,如爱情。
这时,咖啡馆里走进来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看到我后摆摆手打了个招呼,便走过来坐在我的对前。
“不好意思,来晚了。”
“没关系,我以为和女人约在咖啡馆,你会有些不方便呢!”
“以前还真是不方便,不过去年离婚之后,就自由自在了——你好,来杯拿铁。 ”
我笑着抿了口咖啡,嘴唇有些发抖。对面这个人,正是办我老公案子的警官。我本来想去派出所自首,可我不愿意直接去那个冰冷的地方。也许故事从这里开始,也从这里结束,才是最好的安排。
“不过要我说啊,你老公是个好样的。虽然我是个警察,这么说不大对,但是为自己女人杀人,也算条好汉。”
“你也会吗?”
“什么?”
“你也会为自己的女人杀人吗?”
警官苦笑两声:“我都离婚了,你说呢?不过如果是你这样漂亮的女人,那就另当别论了。”
我没有说话,手不断磋磨着手机。里面有录音,只要播放出去,就能替我先生翻案。对于自己会蹲监狱这件事,我其实毫不在意,只有家里那个嗷嗷待哺的儿子,让我割舍不下。我做了两个月的思想斗争,最终将警官约出来;可到了临门一脚的时候,我却退缩了。
“听说你丈夫提出离婚,你没同意?”警官看着落地窗外,装作不经意地问了我一句。
我愣了下神,先生早就从看守所转到监狱,这个警官消息未免也太灵通了。难道他经手的每个案子,都要过问的这么细致?
“你别多心,我就是问问。对了,你约我出来什么事?”
我看着对面的警官,然后视线越过他的发梢,看向落地窗外的街角。一个男人手捧一束鲜花,单膝跪地,向一个女孩求婚。浪漫温馨的画面,让所有围观行人驻足。
天空开始飘下雪花,女孩的笑容,在雪花和玫瑰的双重映衬下,显得格外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