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前夜》读至宣帝事。
班超进“以夷制夷”策,获准,此后大举成功,几乎不费关内一兵一卒,便平定北匈奴,解决了西北边境问题。
对于当时的后汉来说,这一策略当真良谋,将“降本增效”发挥到极致,为时局稳定做出了莫大贡献。
于是,后汉的对夷——或者说对羌胡国策,就这般延续下去,任其自然发展。
然而,事情就坏在了这个“自然发展”上面。
在“以夷制夷”的策略指导下,羌、胡各部与后汉的边界开始模糊起来,边疆有了明显的“民族融合”趋势。
但后汉并没有在“融合”方面下太多的功夫——甚至没有意识到这样的局面酝酿了多么严重的危机。
首先,由于一部分“夷”在“制夷”方面有功,后汉显然无法再施行“种族隔离”的政策,边疆地区胡羌汉各族开始混居。
但这个时期,王莽政权刚刚将儒家文化弘扬起来,后汉更是延续这一方向将儒化遍及汉土、教化全民。
于是汉人在普遍范围上,显然无法将“蛮夷”的外族视为同类;而被作为“他者”而受到文化歧视的“夷人”,更是增强了自我民族的共同认识,也不以汉人为同类。
表面上的混居融合,暗地里则有着实际的壁垒分明。
但从统治者的角度来看,一旦发生边乱,很难从居民中迅速将“汉夷”区分开来。
到了乱时,边疆就首次出现了居民区与军事区无法清楚区分的复杂情况。
这种状况的结果,就是出现了西北以“夷人”为基本盘,却又不被汉人完全排斥的地方领袖级人物——例如董卓。
而由此推进了汉朝的覆亡之后,边疆地区不断模糊,“夷人”势力不断向关内蔓延,最终在中原政权不断分合、汉族军事集团不断瓦解的局面下,导致了“五胡入华”的结局。
我们再回到汉宣帝的时代,看班超提出“以夷制夷”策略时。
这一策略在当时无疑还是上策良谋,为后汉带来了莫大利益。
然而得到了实惠的后汉,在西北大定的安乐局面下,权宦和外戚这两路顽疾再起。
尤其是梁商为首的梁氏家族自西北入京后,远离了地方实务,却又以大将军之衔统领一方事务。
导致良策为朝廷带来巨大实利的同时,这般“利”的丰厚养分,也在哺育诸般恶“弊”生根发芽。
当利消弊成时,如董卓这般大树,已非羸弱的汉室能够抗衡,以至于再之后更有无穷的祸患。
就如同一些大企业,在取得了巨大成功后,却只懂得沿用单一的商业模式,而忽略了市场变化,最终被时代所抛弃。
又或一些现代组织中,只知道不停追逐短期KPI的实现,却忽视了长期建设,如同东汉末年的中央系统沉迷于“低成本维稳”的不断胜利,而未能真正投入边疆治理一样。
读史反省自身,我们日常生活、工作中的诸般“良策”,带来了若干收益让人很爽之后,我们是否也躺在了惯性的舒适区里,任由恶孽滋生呢?
如今回顾过往的种种失败,造成败局的决策,似乎在一开始也有很多一时之选或者别无他解,但没有及时发现问题、疏于调整策略和行动,酿成了多少功败垂成。
大历史,小经历,莫不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