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夜班这几个月,发现一个规律:凌晨三点来便利店的人,通常都不是来“采购”的,他们是在生活某个缝隙里钻出来透口气的。
小许就是这样一个人。
他第一次来,是在某个下着小雨的凌晨,穿着灰色连帽衫和破洞牛仔裤,背着个鼓鼓的双肩包。
他在泡面区前蹲了十五分钟,翻来翻去,每种口味都拿起来看一遍,又一一放下。最后选了一桶“酸菜肥牛面”,还跟我确认了一句:“你觉得这口味行吗?”
我笑着回他:“晚上吃点酸的容易醒。”
他点点头,说了句“也是”,又换成了“藤椒牛肉面”。
煮泡面的时候他问我:“你们这个泡面水烧多久啊?”
“90度,大概三分钟。”
“不是我矫情啊,我这人吃泡面特讲究。”他解释说,“汤不能太多,面不能太烂。”
那晚他吃得很认真,连汤都没剩。
后来他经常来,有时一周两三次,时间也很稳定:凌晨三点到三点半之间。
我们混熟了以后他告诉我,他其实是家附近网吧的兼职技术员,白天帮忙修电脑,晚上在后台值夜守服务器。没有合同也没有五险一金,但他图个能“在电脑堆里混口饭吃”。
“我学过一点编程,但水平一般,找不着正经工作。”他说得很轻描淡写。
有一晚他突然问我:“你还记得之前那个凌晨打电话的女生吗?”
我一愣,点点头。
“她也来过网吧,在我旁边机子哭了两个小时,一直没动鼠标。”
我说:“我记得她打电话给空号。”
小许点了点头:“她后来问我借过耳机,没多说话,但看起来特懂电脑。”
我盯着他:“你该不会喜欢上她了吧?”
他摇摇头:“不是。我就觉得……她挺像我姐。”
这句话之后,他没再解释,我也没多问。
再后来有一天,他来得特别晚,差不多快四点。
“我刚被网吧老板骂了,说我让熟人白上了几个小时机。他其实是说她。”
“那个女生?”我问。
他点头。
“她没钱,我就帮她刷了点时间,结果被老板查出来了。”
“她还在吗?”我问。
“走了。”他喝了口水,“没说去哪,也没加我微信。”
那晚他没吃泡面,坐了半小时才走。临走前他把店里最贵的一桶泡面拿下货架,拍了拍,说:“等哪天我发工资了,请你吃这个。”
我笑了笑,说:“记账,不还也行。”
他笑得很真,眼睛里却有点涩。
便利店的凌晨,是一些不太完整的人拼凑自己生活碎片的地方。有人挑泡面口味,有人借耳机,有人坐着不说话。每个人都像生活退下来的演员,在我们这些收银员面前练练台词。
有时候,我也在想,凌晨三点的便利店,到底是人间清醒,还是最后的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