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澜沧江，虽然我在这里
在这里我找不到你的眼睛
但是我可以伸出我的双手
伸出双手去触摸你的痕迹
但是我可以用我的灵魂
用我的灵魂去感知你的灵魂
但是我们可以在
落日苍茫，黑白交汇的时候
倾听你在远山的回应
倾听你在天籁的呼声
但是我们可以向
通往偏僻而神秘的峡谷
作百年祈祷，但是
你不能只给我你的眼睛
你不能只给我你的侧影
你不能只给我你的微笑
你不能只给我你的柔情
我知道你不仅有柔情
我知道你不仅有微笑
我知道你不仅有侧影
我知道你不仅有眼睛
澜沧江啊！让我们一起去漂泊
一起去流浪吧
我们应该唤起一种萌动
带上我们的生命，带上我们快乐和悲哀
去吻大海上的狂涛，去吻地平线上的云
我们去拥抱其他的生命
我们去看落日燃烧高原的西天
我们去看没有落叶的深秋的夜空
我们去作没有归属的过客
澜沧江，澜沧江，澜沧江
澜沧江啊！这是什么
这就是我永远无法拥有你
这就是我永远只能远远地注视你
我找不到你面孔，你的奥妙
这就是我只能无意义地微笑
这就是一切都是徒劳
这就是别人问起我我说还没有死
这就是响应没有力量，风景成不了点缀
澜沧江，虽然我在这里
在这里我找不到你的眼睛
你还在等待什么，等待什么，等待什么
你在等待，你还在等待什么，你还在等待吗
我也在等待，我也在等待
我正在等待你的一朵浪花
就像等待湖面上的一点渔火
但我注定只能远远地注视你
只能远远的注视你的眼神
我也许不是一个歌者，我也许仅仅是一个歌者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
我知道一种力量可以达成一种沟通
可以达成一种谅解，达成一种暂时的妥协
我在你身边燃起一堆篝火
我一个人独自谛听你的声音，静静地
半个月亮和头顶的星光依然明亮
明亮，你愈加沉默而神秘
此刻，世界已经浓缩为一滴水珠
二
秋天是成熟的季节
秋天是残酷的季节
澜沧江啊！我带着我所有的爱
爬行与山头和山头之间
从区别到区别不易理喻
在这里也许想用脚跟呼吸
在这里也许会变成岩石或者沉默
在这里也许就永不回头
在这里也许就该毁灭远古传说的武器
在这里也许要告别大河的子孙
在这里也需要告别雪山草原的子孙
在这里也许要告别森林的子孙，高山上红杜鹃的子孙
在这里日月向我走来
在这里我向你——高原的女儿走来
我坐在大石上，我坐在你岸边
我就像一个盲孩
我沿你的流向眺望
我伸出一个指头
这是一个无风的日子
我也许将串一串花环走向山颠
我也许将在这里迷失或被找到
我也许将找到那一串打开大门的钥匙
大雪要几时才下呢？
三
澜沧江啊！
今夜的波心最悲凉
今夜的歌声最悲凉
澜沧江啊！今夜你的形象在水中最悲凉
我何以这样地看着你呢
你又何以这样地看着我呢
我久久注视你的流向，你的夜
我从此将不再希求，我自己便是永远的幸福
我从此将不再孤独，你的灵魂将永远陪伴我的灵魂
我将再一次寻找属于我的孤独，属于我的歌声，
属于我的希望和绝望
我将再一次寻找属于我自己的幸福
地理学说你走出，你走出成为湄公河
地理学说你走出，你走出注入南中国海
你将从这里走出，从这里走出
从这里走出不再作山的注脚
你将从这里走出，从这里走出去到一个未知的地方
你的形象是你的
你的伟大是你的
你的不朽是你的
你的过去现在和将来也仅仅是你的
我也许无法也许不可能拥有你
你将带着你的真诚走向你的世界
我将带着我的真诚走向我的世界
但世界是否就是归属呢
有人对我说幸福永远是幸福
你没有留下
你的形象是永远的全部的形象
我也许就真的无法拥有你
但我将再一次为你祝福
你的幸福永远是幸福
1987年5-12月，滇西-昆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