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地人间

一直很想写写,却是难以下笔的,另一派人间景色。

是闲不住的人,一有时间就骑着共享单车满成都转悠。我在努力地摸清这个城市的纹路,到街头巷尾去寻找,总觉得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让我看到高楼大厦包裹下的另一个成都,或是那些慢慢快被时光打磨干净的故事。

这个城市正以一种可怕的速度膨胀着,众人打铁,把火焰高高垒地建设着,建设着这座西部大城市。一栋栋大楼拔地而起,隔三差五新开的楼盘……就有这样一群人,用血汗,亲手构起这座城市的骨架,连他们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厉害之处。

那是在成都北二环附近。我一直认为在大城市,一二三环以内是绝对的富饶之地,寸土寸金的存在。但我看到的是破旧不堪的老街,墙皮脱落翻飞,打满刺眼的“拆”字。三街五巷无一幸免。像是被遗弃的蜕壳,丑陋如化脓的城市裂口,满目疮痍萧条。不远处一栋高高的办公楼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撇眼看到一位皮肤黝黑的青年站在废墟堆上,背后是杂乱倒插的钢筋水泥,前面是新兴的大厦。他站在那儿像是个即将出海的船长,准备与恶劣的天气斗争。而此刻,落日的余晖洒下来,映得人暖洋洋的。

我忍不住拿出手机偷拍。正巧他回过头来,不好意思地笑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朴实青年……

“你拍我干啥?”

我没有应话,呆然地站在原地。

朝里望是四五个青年光着膀子蹲在废墟中一块平地上吃晚饭。

反倒是他见了稀奇似的,敛着嗓子跟同伴说,“哎,她刚才拍我来着。”语气里有着被关注了的得意。

做工的青年也喜欢刷抖音之类,时不时地一阵大笑向身边的人吐槽视频内容。说着粗俗的字眼,也开一些露骨的玩笑。他们的话题也总绕不开女人,相互吹牛扯皮。做工的中年男子,若是夫妻一起做工的,这时便会和自己的家人待在一起;若是家人不在身边的,这时候就该自己在一旁坐着抽只烟。因为工作难度大,做工的人们吃得很油腻,但他们一点不发觉,只觉得这样大荤大肉才过瘾。

这里也有孩子。他们像杂草一样强劲有力,像这时节的玉米一样长得壮壮的。他们在废墟上奔跑,如同开在陡崖上的花。大多数玫瑰在废墟上走向毁灭,更大一部分在遥远的另一个地方渴望盛开和团圆重聚……

这里的妇女看不出年纪。她们一样地蓬头垢面,整日与灰尘为伴。衣服上也满是灰渍。她们是丈夫唯一的行李,每一季工程完工后就跟着一起去往下一个施工地点。不知道她们有没有喊过累,只是在她们与丈夫眼神交汇的瞬间读了一种朴素的爱意。在高强度劳动之后没有人会不希望有个人好好照顾一下自己。对她们来说,爱是命运与共与在生活泥潭中相互扶持。

要有炸鸡、沙县小吃、面、炒饭,如果有酒就再好不过了。看他们分一瓶冰啤酒,小小地嘬一口的神情,你会以为他坐在高级会所里品着上好的红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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