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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云附近有一处破败不堪的园子,远处的人不知情,而近处的却都知道,那是一个尼姑庵,园子的正堂里还挂着一个牌匾,上面写着“妙龄庵”三个字。里面住着一个三十几岁的尼姑,法号叫做妙龄。
近处有许多人都知道尼姑的法号,当他们第一次听说“妙龄”是个尼姑时,都不禁感到疑惑,甚至觉得这是对佛祖的一种亵渎。
但是却很少有人知道人尼姑的法号是她师父亲口取的,也从来不知道妙龄是长云山的第十六代女弟子。
早在十几年前,妙龄尼姑正是花一般的年纪,情窦初开,只消一眼,便喜欢上了同村的一个年轻男子。
那是一个晴朗的早晨,妙龄,哦,不,当初还是长云山下的村子里的一个普通的姑娘,阿龄一大早起来到河边浣衣,正巧碰见了同在河里捉鱼的阿季。
阿季肤色光滑白皙,像玉一般细腻,又有一双丹凤眼,一颦一笑之间,尽显得风流多情,再加那薄薄的嘴唇,不用口脂也鲜红透亮。
这样的男儿颜色,本就不可多得,更何况是在长云山一带。
砍柴捕鱼,除草耕种,是每一个长云山人的日常工作,不出一年半载,任你是天仙下凡也会被晒得黑黝黝的。可这阿季,脸上竟然一点没留下风吹日晒的痕迹。
任何一个姑娘看见了也得挡起脸来,不敢多瞧,一则因男女授受不亲,多瞧即是无礼,二则由于一个男子竟然美貌至此,如何不使得女子羞惭愧切,悔恨自身?
阿龄瞧见阿季的时候,他手里正拿着木叉,挽着裤腿,双脚泡在河里,聚精会神的看着水里的鱼,一点多余的眼光都没分出来。
阿龄常听人说起常家的第四子,都说他美的像妖孽一般,勾魂摄魄,女人要是多看了一眼,就会被勾了魂,从此呆呆傻傻。
可那传话的人也是女子,阿龄一直好奇,若是真的,知晓真相的人必定已经呆傻,可是呆傻之人的话如何可信?若传话的人并不呆傻,可见传言也只是传言,仍不可信。
虽说如此,阿龄也很好奇那常家的稚子是什么模样,有时候,越是穿的玄乎其神的事,越是惹得人兴趣高涨,若有机会,非一探究竟不可。
阿龄正好是这样的人。
阿季在打鱼,阿龄在浣衣。
阿龄并不知道这就是那个自己心心念念、一直想一看庐山真面目的那个人。
阿季拿着鱼叉,看准时机,正要下手,不远处传来“彭、彭”的声音,鱼儿听见声音,瞬间被惊吓到了,全都不约而同地游向远处。
这样的情形,一连着出现了好几次。
阿季回头一瞧,看见河边的石头上多出一个姑娘来。
“喂,你吓到我的鱼了!”
“什么,你的鱼在哪里?”
话落,几只细小的鱼儿游到阿龄旁边,围着石头边的水草游来游去。
“你说它们哪!这小鱼一向如此,只要不抓就吓不到的。”
阿龄抬起头,信誓旦旦地同他保证,“真的,我经常来,它们都是这么自在逍遥。”
阿季用力握紧手中的鱼叉,看着眼前女子那一双黑亮亮的眸子,闪着动人的光。
“你不认识我?”
“我为什么要认识你?你长得又不似常家老四那般,为何人人都要认识你?”
阿龄重新用着木头拍打衣服,发出“彭、彭”的声音,连续几下,再放进水里,“哗啦哗啦”地涮洗几下。
“怎么,你也看上那常家老四了?”阿季蹲下来,坏笑着问她。
阿龄手上的动作不停,只瞥了一眼,心说,“谁看上他了,我又不认识。”
阿龄到底没有搭理阿季。
“那你看不上他,看得上我吗?”阿季伸手就拉住她浣洗的衣服,叫阿龄不能再动。
“你松开!”阿龄怒了,一手拎着拍打衣服的棍子就要往他手上打。
“我这么好看,你下得去手?”
阿季抬头看她,只见她两眼怒火,却更显娇憨可爱,没有一点村子里妇人撒泼的样子。
阿龄这才看见他的脸,白皙的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似乎在跟她说笑,只一眼便看呆了。
阿季看得出来,故意使坏,“看得上我吗?我这么好看!”
阿龄“唰”地一下,羞红了脸,心脏彭彭直跳。
见她丢开衣服,转身就走,阿季连忙拿着衣服,“嘿,你衣服落下了!”
阿龄转过身来,一把夺过阿季手中的衣服,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登徒子!”
2
阿龄慌慌张张地走了,再没回头看一眼。
阿季心想,这女子装得厉害,紧张的心跳能把胸膛震破、把这山涧溪边的鱼吓跑,一定是喜欢自己的,可是竟然忍得住不回头看,不简单不简单。
平日里,有许多女子与阿季偶遇,大多数都是羞红了脸,低头就走,但是每每转身之后,并不离开,而是一步三回首,任谁也知道那是依依不舍。
可阿龄,他是第一次瞧见。
半晌,阿龄又偷偷摸摸地回到河边。先前走的着急,竟然把木盆落下了。这一趟,是特意过来取木盆的。
阿龄心说,我是去取木盆的,毕竟是我自己落下了。一想到那男子还可能在此,脸上不禁微微发烫。
“姐,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在家时候,弟弟一边埋怨她把东西丢下,一边又要出门,“我去把它拿回来。”
“不要!”阿龄拒绝了弟弟,要亲自去。她不想弟弟知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同时心里隐隐约约的有个声音,好像在指引她、鼓动她,说不定还能再见一次那个美男子。
阿龄装作若无其事,径直走到河边,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实则心里打鼓,手脚发软,眼神不自觉地扫向周围。
但是什么也没看见,阿龄心里有点失落。
她的木盆孤零零地躺在岸边,跟那广阔天空比,跟这崇山比,跟这广袤的大地、宽阔的河面比,连自己也是渺小至极。
阿龄略微发了会呆,胡思乱想了些,心头怅然若失。
脚边是泊泊的流水,两条鱼儿摇着尾巴,悠闲自在,一会儿钻进石头缝里,一会儿又从水草里游出来,时不时地还碰个头,好像在亲吻。
阿龄明明蹲下来拿木盆,可竟然看着鱼儿想起了刚刚那个男子,他嘴里的话,竟然像鱼儿一般油滑。
“什么像鱼儿一般滑啊?”
耳边突然想起男子的嬉笑声,吓得阿龄身形一晃,回头一看,是空荡荡的一片天,还有安静的沙滩。
“嘿,往哪看呢?我在这儿!”
阿龄好像听见那人在跟她说话,可是总也看不见人。
“常家的第四子,美的像妖孽一般,勾魂摄魄,女人要看了一眼,就会被勾了魂,从此呆呆傻傻。”
阿龄突然想起这种传言,当时还是当个笑话听,一点不信。可如今,自己真的见了这样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