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是镇东钟楼的守钟人,三十年里没出过一次错,可上周三傍晚,六点的钟声却晚响了整整十分钟。更奇怪的是,老周从此没再出现过,钟楼值班室的门从里面反锁,窗台上积着一层薄灰,像没人动过。
镇派出所的小林赶到时,围观的人已经把钟楼围了半圈。“门是老式插销锁,从外面根本打不开,”锁匠师傅擦着汗,“里面没撬动的痕迹,除非……”他没说下去,但大家都懂——要么老周还在里面,要么他走的时候,屋里还有别人。
小林推开值班室门时,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檀香,那是老周每天必点的,说是能定心神。屋里很整齐:桌上摆着没写完的值班日志,笔还握在搪瓷杯把手上;墙角的煤炉里,煤块没烧透,还留着一点红芯;最显眼的是挂在墙上的日历,上周三那页被圈了个红圈,旁边写着“阿玲的生日”。
“阿玲是谁?”小林问旁边的老街坊。
“是老周的女儿,”卖杂货的王婶叹了口气,“十年前跟人去南方打工,就没回来过。老周每年都给她圈生日,说等钟声能传到南方了,就让她听见。”
小林在值班室翻了半天,没找到老周的身份证和存折,却在床底发现了一个铁盒。打开一看,里面全是泛黄的信,收信人都是“阿玲”,地址却年年在变——从广州到深圳,再到杭州,每封信都没贴邮票,信封上的字迹从工整慢慢变得潦草,最后几封只写了“阿玲收”,连地址都没了。
“老周上周二还来我这买过檀香,”王婶突然说,“当时他跟我说,‘总算能让阿玲听见钟声了’,我还以为他糊涂了,钟楼的钟早就不如以前响了。”
小林心里一动,爬上钟楼顶层。钟体是民国时留下的,铜锈斑斑,敲钟的拉杆旁边,放着一个小小的收音机,电源还插着,屏幕上显示着一个南方的电台频率。他按了下播放键,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歌声,是十年前流行的老歌——阿玲最喜欢的那首。
拉杆下方的地面上,有一道新鲜的划痕,旁边掉着一颗纽扣,和老周常穿的蓝色中山装纽扣一模一样。小林顺着划痕抬头,看见钟体侧面贴着一张纸条,是老周的字迹:“阿玲说,今晚六点会听电台,我把钟声调慢,让她听见。我去南方找她,不用等我。”
原来老周早就查好了,阿玲现在住的城市,有个电台会在每天六点播放老歌。钟楼的钟靠机械齿轮运转,他提前调慢了齿轮转速,让钟声晚十分钟响起——刚好能和电台的歌曲错开,让阿玲听见家乡的钟声。反锁的门、没带走的日常用品,都是他怕街坊担心,故意布置的“谜团”。
三天后,小林收到一封来自南方的信,是阿玲写的。信里说,那天傍晚,她真的在电台里听到了熟悉的钟声,虽然很轻,却一下认出是家乡的钟楼。她在车站接到了老周,父女俩现在住在一起。
至于那十分钟的延迟,老周在信里补了一句:“齿轮慢一点,思念就能追上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