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我在想:人如果能够像猴子一样,噌噌,爬到树上睡觉,该是一件多么奇妙的事情。
我目前的生活,就是这样一种状态。白天,我在这个城市汹涌的人流中穿梭,人变得现实而功利。到了夜晚,四周恬静无声,人声犬吠远,我进入自己的另一种状态。
文字草木深呼吸,我知道,我这是爬到树上,离喧嚣的地面三尺三,我将白天看到的事情,自己的心情,倾诉到一张纸上。这张纸,依然散发着草木特有的光泽。
爬到一棵树上,先不说,四周是怎样的天光流影,月白风清,我是如何注视一丛丛在冬天吐蕊的枇杷花,到仲夏长成一树澄黄的果实。从前,我居住在一个老小区的三楼上,一只鸟窠与我毗邻而居,就这样,我静静地注视两只鸟,一前一后,从远处活泼泼飞来,衔着一根根枯黄的草,精心编织一个天地间的花蓝,斜筑在枝桠上。透过几片碧碧的树叶,我看到,大鸟哺育雏鸟的生命艰辛和岁月感动。
这样的感觉很微妙。在地面上的时候,我忍受着汽车尾气和城市噪音,心情变得烦躁。爬到树上,神清气爽,我会像一只慵懒的树獾,或者一只温柔的猎豹,趴在自己的枝桠上,转动着小而闪光的珠眸,好奇而漫不经心打量周围的一切,继而发出均匀的细微声响。
我曾经这样写道,“有月光的夜晚,有一只甲壳虫,从时间的缝隙里爬出,沿着树枝恣意奔跑。甲壳虫的影子投在叶片上,一只变两只。一棵大树上,文字们在寂静地说话。”
有一年,在海南的银沙细滩上,我躺在两棵高大椰子树悬系的绷床上,悠悠晃荡,听着椰风海浪。
也许有人和我一样,喜欢爬到树上。据说瑞典有一对肯特·林德瓦尔夫妇,在北部的偏远山村,位于哈拉斯,北极圈以南60公里,开办了一家树上旅馆。在此居住可以冬季看极光,夏季体验极昼。如果幸运的话,还能看到驼鹿、驯鹿和熊,体验树上的自由感觉。
城市的树上,包容一个人的鼾眠。有一次,采访一位回家过年的小伙子,19岁,一个人外出打工,那一年迟迟没有找到工作,身上的钱花光了,最后爬上一棵梧桐树上。小伙子说,睡在地上有湿气,乡下孩子从小野惯了,爬到树上睡觉是常有的事。这样的倦睡,与我爬到树上睡觉,有本质的区别。
独立特行的人,也喜欢爬到树上睡觉。许多年前,我的朋友于二先生嫌地面上太吵,喜欢爬到树上睡觉。他写些小诗,吟哦着,“梅,捧着一团红色的火焰,在春天的枝头燃烧”,沉浸在一个人的世界,不肯从树上下来。许多年后,于二老板早已卖起了服装,风生水起,虽然挣了钱,却寻思着,哪一天再回到树上去。
文人吟诗踱步,武侠飞身上树。我想起年少时,在春天到来的季节,爬到树上向远处瞭望,枝条散乱,口袋里装满梅花的芬芳。
喜欢爬到树上睡觉的人,大概是一个喜欢幻想的人。不愿逃逸现实,又与现实保持一段距离树下是市声喧腾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