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峰驱车带林彦出去吃饭,车子平稳地行驶在车流中,车内温度适宜,徐峰神情专注地开着车,林彦一手支着下巴,目光慵懒,漫无目的地看着窗外。“彦彦,你去芭提雅,我让张东旭陪着你,这样一路上有个伴。”徐峰目不斜视、徐徐开口,打破了车里静谧的气氛,“什么?……这样可以吗?”林彦收回思绪,愣了两秒后眸子蹦射出喜悦之光,大眼睛忽闪忽闪,笑容在脸上慢慢绽放开,“我已经跟东旭说好了,他很乐意陪你去,另外我帮你们报了旅行社,跟着旅行团省时省力。”林彦扬着小脸,眉眼弯弯、粉嫩的脸颊上两个酒窝若隐若现,开心之余不忘恭维,“还是小叔想得周到。”徐峰目光挪到林彦,女孩眼角眉梢都含着笑意,忍不住叮嘱道:“彦彦,害人之心不能有,但是要有防人之心,你这么冰雪聪明,在外要多留心眼,保护好自己。”林彦嬉笑着连连点头。
他们走出车库,一栋古色古香的建筑映入眼帘,它既有东方的内敛又有西方的张扬,建筑整体不高,目测只有五六层,却是繁华地段上最引人注目的。青砖灰瓦、重檐飞角,红黑相间的外观给人耳目一新的视觉冲击。高大的门楼掩映在茂林修竹中不显山露水,如同一位历经岁月洗礼的耄耋老人,周身沉淀着历史的沧桑。俩人踏着光滑的青石板,不疾不徐地前行,两扇宽大的镂空雕花大门敞开着,像一位热情好客的主人,洋溢着灿烂的微笑迎接四面八方的宾客。门匾上用隽秀的正楷书写着:百味斋,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林彦紧跟徐峰迈进了别致的餐厅,大厅内别有洞天,入眼的是清一色华国服务员,俊美高大的男服务生穿着喜庆的唐服,个个帅气干练,优雅漂亮的女服务生穿一件样式简单大方的蓝色旗袍,盘发一丝不苟,冲你明媚一笑,真是一室灿烂。这些妆扮在国内各大餐厅宾馆随处可见,但是出现在此真是一道靓丽的风景。大厅里布局和摆设尽显华国风,墙上张贴着华国名家山水画和书法作品、门廊上悬挂大小不一的中国结和红灯笼,服务员一口流利的普通话,让离家多日的林彦听着倍感亲切,仿佛回到了国内。
他们跟着侍者走过富丽堂皇的大厅,踏上长长的抄手游廊,林彦不时与一群有说有笑的食客擦身而过,他乡听见熟悉的乡音格外亲切,即使匆匆一瞥都会心存相惜之感。游廊的右侧有一个修剪齐整的花园,五颜六色的鲜花开得如火如荼,让闷热的空气添了一丝花香。走廊左边有一个莲花池,莲叶田田,莲花娇艳;池水清澈透明,游鱼嬉戏,让人仿佛置身江南古宅中。他们一路无话,随着侍者快步穿过游廊,尽头有一排雅致的院落。
侍者推开最右边的一扇大门,林彦跟着徐峰跨过门槛走进雅间,一张硕大的屏风隔绝了视线,转过屏风,房间的摆设一览无余,正中央一张油光锃亮的朱红八仙桌,桌子四方各有一把历史久远的同色太师椅,桌子的左边是一个小型会客厅,有沙发茶几,茶几上摆放着薰香和糕点。右侧有一架古筝,林彦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房间的布局,此时两名身穿旗袍的服务员面带笑容地进来了,一个径直走到餐桌旁,动作娴熟地泡茶,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林彦入神地看着每个步骤,等茶泡好后,林彦伸手端起泡好的西湖龙井,轻抿一小口,甘甜的茶水在口腔渐渐蔓延开来,清甜醇厚,唇齿留香、回味无穷林彦一口气喝了三杯。另一名服务员则姿态优雅地端坐在古筝前,她先随手拨弄琴弦,未成曲调先有情,林彦和徐峰不约而同转过身侧耳倾听,美妙的《彩月追月》从芊芊素手中倾泻,林彦端着茶盏听得入神。
一曲罢,门被轻轻推开了,两名年轻的男服务生开始上菜,一盘盘制作精美的佳肴陆续摆上桌,有清蒸武昌鱼、东坡肉、飞龙汤、麻辣豆腐、手抓羊肉和芹菜炒虾仁。林彦一双美眸在佳肴上流连,不自觉地嗅着诱人的香气,大眼睛里有流光溢彩。
“小叔,其实……我有点想家了。”林彦欲言又止,说完低头摆弄手机。
“那早点回家吧,你爸妈一定很想念你。”徐峰顺势规劝,他知道林彦说此话时有点儿怂。
“是呀,他们几乎每天都催促我回去,也许是我第一次出远门吧。”
“你不饿吗?尝尝看,我点的菜合不合你胃口。”徐峰不想好氛围被破坏了。
“小叔,我早就垂涎三尺了。”林彦甜甜一笑,拿起筷子尝了一口面前的美食,慢慢咀嚼,徐峰目不转睛地瞧着,林彦脸上的欣喜之情慢慢扩大,“小叔,好吃,没想到在这儿也能吃到国内的美食,小叔吃呀。”边说边往嘴里塞食物,那鼓鼓的腮帮,莫名像一只仓鼠。
酒足饭饱后,林彦跟着徐峰去取车,一时兴起林彦脱口问出:“小叔,你对我这么好,是不是我爸让你照顾我?”
“彦彦,何出此言?”徐峰虽然面上不显山露水,语气不悦。
“难道不是吗?”林彦盯着徐峰严峻的凤眸,貌似随意地问。
“彦彦,虽然你爸提过你也在佛国,但是只字未提让我照顾你……”徐峰居然一本正经地解释。
“哦……小叔,你有女朋友吗?”林彦口是心非,胡乱地岔开话题。
“我是你小叔,你孤身一人在这儿,照顾你不是应该的?这跟我有没有女朋友有关系吗?”徐峰内心不想让林彦误会,但是似乎越描越黑了。林彦仿佛充耳不闻,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徐峰快步上前伸手去拉默不作声的林彦。
林彦猝不及防回头,两人四目相望,有一种情愫在彼此之间滋生,林彦匆匆避开了视线,她大力挣脱了徐峰的手,赌气似的。徐峰心也漏跳了半拍,怔愣在原地。尴尬须臾,徐峰眯起眼睛打量面前的人儿,露出狐狸般耐人寻味的表情,他快步追上林彦的步伐。车库里光线昏暗、空旷寂静,只有两人哒哒的脚步声回荡着,他们很快来到了车子旁,徐峰张口欲言,林彦却不给他机会,傲娇地无视徐峰,径直拉开车后门正准备坐进去,这时急促杂乱的脚步声,突兀地响起来,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大,向他们逼近。徐峰潜意识里感到了危险,他来不及回头分辨,不由分说将林彦粗鲁地推进了车内,自己迅速闪进了驾驶座,点火启动一气呵成,车子向离弦的箭一样窜了出去。几个黑影迅速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徐峰不管不顾迎面冲向他们,黑衣人不得不纷纷避让。林彦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脸色煞白,车子在拥挤狭小的车库里左突右冲寻找出口。不久后面就有车子追来,林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一双美眸满是惊慌,双手牢牢地抓住前面的椅背,虽然满腹狐疑,却没有多问一句。徐峰也无暇解释,全神贯注地开着车,方向盘在他手上像风火轮,越野车跑得比赛车还快,周围的车难免被剐蹭,后面的车紧咬不放,徐峰好不容易从幽暗的车库里冲出路面,跟踪车辆毫不逊色也紧随其后。街道非常狭窄,此时车辆行人川流不息,真是阻碍重重,林彦忍不住担忧起来。徐峰全身紧绷,双手死死地抓住方向盘,车身一会儿向左倾斜,一会儿向右倾斜,林彦跟着来回摇晃,路上车辆、行人吓得纷纷避让,喇叭声、尖叫声此起彼伏。
林彦暗自佩服徐峰出神入化的车技,居然能将紧随其后的车辆远远地抛掷脑后,俩人都长长舒了口气,徐峰丝毫不敢懈怠一边开车,一边有条不紊地指挥林彦打电话给宛成浩。而徐峰试图甩掉后面的尾巴谈何容易, 虽然他车技很棒,但是追踪的黑衣人也不是吃素的,更何况在人口密集的闹市中心,徐峰避免伤及无辜,只好调转车头向郊区冲去,后面的车陆陆续续追上了高速,佛国的高速公路还不如国内的省道宽阔,路况更是糟糕透了,路面坑坑洼洼、崎岖不平,大小车辆川流不息,轿车、大巴、货车、摩托车……将狭窄的两条车道挤得满满当当,徐峰的车跟后面的车越来越近,有几辆车企图围追堵截,徐峰轻易的识破了他们的阴谋诡计,车子像一条泥鳅一样滑溜,在拥挤的车流中游刃有余。熙熙攘攘的车流中,几辆车你追我赶,其他司机都怕殃及池鱼,一改慢悠悠的开车风格,逃命似的狂奔。林彦坐在车里左摇右摆,牙齿紧紧地咬着嘴唇,面如土色还目不转睛地盯着后方来车,一脸紧张代替了最初的恐惧。
担心受怕时最难熬,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他们从一条高速换到另一条高速,似乎要开到天涯海角。林彦盯着滚滚车流,心急如焚,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宛成浩他们还没有来呢?油箱里油还能开多久……纷纷扰扰的思绪像走马灯一样闪过。突然她整个人都弹跳起来了,头重重地撞到了车顶, 疼得眼冒金星,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了,她泪眼婆娑地往车外看,才发现车子已经驶入了一条羊肠土公路,路面被杂草掩埋,乱石铺面,凹凸不平,越野车正在艰难地行驶着,人在车里左右摇晃上下颠簸,林彦被颠得七荤八素,视线模糊,她回头看,那几辆黑色轿车底盘低都挤在小路路口,无法动弹了。林彦见此情景,心中一阵雀跃,但是惊喜来的快,去的也快。轿车车门打开了,几个黑衣人钻出车子,林彦还一头雾水,只见他们做出瞄准的手势,“快趴下!”耳边响起徐峰急切嘶哑的声音。密集的子弹呼啸而来,撞在车身上劈啪作响,火花四溅,林彦本能地抱紧头,身子往座椅下藏,心怦怦乱跳。车子拼命向前地飞驰着。林彦感觉到车身猛然一震,她差一点飞了出去,好在安全带把她牢牢地固定在座位上,但是她的头却不能幸免地磕到了前面座椅,徐峰知道车轮被击中了,暗叫不好,虽然他死死地抓住方向盘,轻踩刹车,但是于事无补,车子高速的偏离路面,向右前方的深堑冲去,后面的枪声也停止了,车子飞向深渊,树木被撞断发出嚓嚓的断裂声,这些参天大树稍稍减缓了车子下坠的速度,多亏了树木的阻力,车子接触到地面时减少了冲击力。
不知过了多久,徐峰缓缓睁开了双眼,他打量着四周,车内漆黑一片,死一般寂静,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慢慢看清了周围的环境。他斜坐在驾驶座椅上,气囊已弹开,但是他没有断胳膊少腿,只是胸口闷闷的,身上有几处擦伤,劫后余生让他有些难以置信。车窗的玻璃都碎了,他能听见蚊虫嗡嗡的飞鸣声,身上有几处奇痒无比,万籁俱寂的丛林偶尔传了不知名的响声,他动了动僵硬的躯体,暗自庆幸今天选对了车,这真是一辆名副其实的防弹越野车。徐峰掏出手机,屏幕一片漆黑早没电了,他懊恼的将手机往旁边一丢。他一个激灵想起了后排的林彦,手脚并用爬到了后排,林彦还保持着坐姿,浓密的长发遮住了脸庞,徐峰用手轻轻拨开长发探了一下鼻息,还有呼吸,悬着的心才算落下。徐峰费了九牛二虎才把束缚林彦的安全带解开了,轻轻帮她平躺在后排座位上,徐峰仔细端详,林彦身上也没有明显的伤口,但是林彦昏迷着,还是让徐峰十分担心。他脱下了身上的衬衫,为林彦扇风并驱赶蚊虫,他最担心人体气味会引来危险的东西。
身处亚热带丛林,何况还是夜晚,真是危机四伏。这儿一年四季都是高温,不仅蚊虫多,毒蛇也不计其数,而且蛇的嗅觉异常灵敏,也喜夜间活动,想到此徐峰神经紧绷,他伸手在车后座摸索林彦的手提包,一番摸索,在椅子下面捡到了手提包,从包里掏出手机,电量充足,但是手机有锁屏,无法使用,徐峰有些气馁,只能当手电筒用了,他借助手电筒微弱的光线查看了一下所处的位置,车子好像掉进了很深的沟壑中,后面是黑黝黝的悬崖峭壁,前方是一望无际高耸入云的大树,车子现在就斜侧着卡在几棵大树之间,徐峰用微光照了照躺在自己腿上的人儿,林彦脸上汗涔涔的,脸色苍白,像是睡着了。徐峰担心林彦这样昏睡着凶多吉少,又不知道宛成浩何时能找到他们,不得已准备拨打求救电话,眼睛余光瞥见头顶上方的土路上有灯光照射过来,紧接着就听见汽车碾压石子的声音,什么人半夜三更会来此地?这里非常偏僻,即使是白天也少有车辆经过,会是谁呢?徐峰一时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警铃大作,准备伺机而动。他关闭了手电筒,屏住呼吸,侧耳倾听着头顶上的风吹草动,车子很快就到了他头顶正上方,几辆车子陆续停了下来,车门打开,有脚步声响起。
只见一个黑影气喘吁吁地跑到宛成浩面前报告,“秘书长,前面护栏断裂了,有一个大豁口,车子应该就是从此处坠崖的,。”
“看到车了吗?”宛成浩急切地追问。
“看得不真切,被撞倒的树枝遮住了。”
“确定是此处,赶紧让人下去。”宛成浩有些火急火燎。
徐峰竖着耳朵隐隐约约听到了说话声,在这个寂静无声的夜晚,声音还是模模糊糊,不太真切。不过他敢确定听到的是汉语,暗淡的心一下子亮了,他拿起手机,将微弱的亮光投过去,在这漆黑的夜空撕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这晃动的点点亮光终于引起了上面人的注意。有人兴奋地往下喊话:“徐市长。是你吗?”“是我,快来救人。”徐峰竭尽全力回答,当路面上的人听到回话声时都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宛成浩和佛国刑警简单沟通后,立即采取行动。几名身着迷彩服的小伙子迅速绑好绳索,戴好护具,开始沿着公路边缘往下攀爬,张东旭不听劝阻也跟着他们下了悬崖。因为天黑,悬崖下荆棘灌木丛生,所以每个人都格外小心 ,公路上的人举着照明矿灯,悬崖周围亮如白昼,几个医护人员也准备好了急救器材严阵以待。几分钟后,几名身手矫健的刑警胜利到达了沟壑底部,他们麻利卸下了挂绳,张东旭第一个冲到了越野车旁。“老大,你还好吧?”张东旭颤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东旭,我没事。快想办法把我们弄出去,彦彦一直昏迷着!”
张东旭听到林彦昏迷着,心倏地一痛,他从破碎的车窗里看到了坐在后排脸色阴沉且狼狈不堪的徐峰。“老大,马上就好。”脸上带着安抚的笑容。大家围绕着车子转了一圈,发现车子左侧门已经挤压变形,而右侧门完好如初,没有丝毫受损,他们合力将车子扳平放稳,原以为右侧的门都能轻松打开,结果几个人轮流试了试都纹丝不动。“车坏了,门锁失灵了,打不开的。”徐峰看着他们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好心提醒。几个人都拉得满头大汗,手掌又疼又肿,也只能心不甘的另想它法,最好的办法就是把门据开,他们很快拿到了电动切割刀,有了工具,再结实的门也不堪一击,他们三下两除二就把门卸掉了。下面的人紧张的忙碌着,路面上的人,看不真切只能焦急的等待着,等待的时光最磨人,简直度秒如年。他们伸长了脖子一眨不眨的看着,屏气凝神地听着深渊下的一举一动。尖锐刺耳的切割声震耳欲聋,但林彦还是安详的睡着,徐峰的心越揪越紧,双眉紧锁,右手不自觉的紧握成拳。几分钟后车门被卸了下来,张东旭探进脑袋对徐峰说:“老大,我来背小彦,你自己能走吧。”说完,就要伸手抱起林彦。“不用,我来背,给我一套装备,给她一套护具。”徐峰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老大,这……这怎么行呢?”张东旭担忧之情溢于言表,徐峰抬起头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你不相信我?”徐峰目光坚毅地看着迟疑的张东旭发问。
“不是……”张东旭支支吾吾地否认,不知道怎么说服徐峰。
“好吧,你小心一点。”张东旭挫败了,只好无可奈何的松口了。
徐峰将林彦小心翼翼的放到后座上靠着,自己利落地穿戴好,也帮林彦做好万无一失的防护后,自己小心翼翼地从破烂不堪的车里爬出来,再将林彦轻轻地从车里抱出来,几个人帮忙把林彦固定在他背上,他似乎忘了自己也是伤口遍布,更不管脚下是怎样的崎岖不平,临走时还不忘吩咐身后的人:“把现场收拾干净,不要有丝毫痕迹。”
徐峰背起林彦踏着满地的枯枝败叶,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峭壁走去。他来到崖壁前拉了拉绳索,示意公路上的人,他可以攀爬了,他双手紧紧抓住绳索,脚蹬着陡峭的崖壁,一步一步往前挪,他爬得非常慢,但每一步都很稳,随着高度的增加,他每一步都很吃力,汗水顺着发丝一滴一滴地滑落,他咬紧牙关,艰难的迈动着步子。站在公路上的人都睁大眼睛,伸长脖子,一眨不眨地瞧着陡壁上的小黑点,屏气凝神。宛成浩看着缓慢爬行的徐市长,恨不能自己化身成蝙蝠侠去帮忙。
徐峰的身影由模糊变得清晰,由小变大,一点点接近悬崖边缘了,几双有力的大手齐心协力一齐将他拉了上土路,徐峰白皙刚毅的脸庞上挂着晶莹的汗水,但是目光炯炯有神,“医生,她受伤了……”他来不及卸下装备,气息不稳的大喊。等候多时的几名医生迅速将林彦抬到了担架上,开始有条不紊地进行急救处理。有医生走上前要给徐峰检查,他看上去整个人状态不太好,脸色苍白,头发湿漉漉的,衣服湿透贴在他精壮的身体上,像从浴缸里浸泡过一样,他双手撑着膝盖喘着气,摆手拒绝了。宛成浩一个箭步冲上去搀扶,徐峰制止了,苍白的脸上冷如冰霜,鹰隼般眼神透着寒光,让人看了不寒而栗,“峰哥,林小姐需要去医院治疗。”“还磨叽什么?赶紧走。”张东旭张开双臂像赶小鸡似的,着急催促大家上车,几辆车迅速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几辆车风驰电掣般驶进一家私人医院,医院的主治医生已经做好准备在等待着病人的到来,林彦火速被推进手术室,手术室的大门在众人面前合拢时,大家一致要求徐峰去做个检查。“我没事,都是皮外伤。”徐峰坚持己见。徐峰现在的样子惨不忍睹,T恤和西裤上沾着黄泥,衬衫和裤子多处刮烂,几乎衣不遮体,他身上、手上、胳膊上和腿上多处擦伤,血淋淋的伤口看着都疼,嘴唇干裂,眼睛里布满血丝,头发乱蓬蓬的,平时大家看到徐市长都光鲜亮丽的,何曾如此狼狈不堪过?徐峰坐在手术室门口的长椅上,双眼无焦距地看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身影孤单落寞,其他人或坐或立默默的等待着。
“哥,你必须回去吃饭休息,你的样子很吓人,这里我们守着。”张东旭皱着眉头跟徐峰商量。
徐峰抬头看到一张张关切的脸,迟疑片刻,还是点头同意了。
“浩子,你送我哥回去。”张东旭迫不及待地安排,仿佛徐峰下一秒钟就会反悔似的。
回到宾馆,徐峰洗完澡后就简单处理了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宛成浩已经买好了食物,徐峰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吃东西了,早已饥肠辘辘,但是一想到林彦还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生死未卜,心口就压了一块巨石,食不知味。“峰哥,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在异国他乡,大伙儿都靠你,你可不能意气用事啊。”宛成浩言近旨远地提醒。吃过饭,宛成浩让徐峰好好休息,徐峰拒绝了好意,匆匆忙忙赶回医院。
手术室的灯一直是亮着,在外等待的时间漫长又艰辛。休息了一晚上的太阳挣脱了黑暗的束缚,朝气蓬勃的从东方的地平线上冉冉升起,晨辉四射,照亮了周围的云朵。
徐峰从电梯里出来就看见张东旭像一只困兽在原地不停的打转,仿佛这样可以减少内心的惶恐不安,另两个同事背靠背地坐在长椅上打盹。医院的人渐渐多起来了,原本寂静的过道渐渐热闹起来,他们匆匆而过。手术室门突然门打开了,一群全副武装,看不清面貌的医生护士像洪水一样涌了出来,一名医生一边摘口罩一边带着笑意大步向徐峰走来,他脸色略显疲惫,但眼睛亮晶晶的,“徐,见到你真高兴!”“杰森,好久不见!手术怎么样?”徐峰笑着跟杰森拥抱。“哈哈……你居然紧张?她是你……”徐峰怕他语出惊人,忙出言打断,“说正经的,小彦怎么样?”杰森看着一本正经的徐峰,恢复了正儿八经的模样,“放心吧,手术很成功,病人脑内积血都清理干净了,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杰森蹩脚的普通话,此时却格外悦耳,“普通话还是这么烂。”此时徐峰的心情跟初升的旭日一样灿烂。“徐,我们去喝一杯。”说着就来拉转身欲走的徐峰。“谢谢你,杰森!等我办完事了找你喝酒。”说完拍了拍杰森的肩膀,吩咐张东旭照顾好林彦,带着宛成浩匆匆离开了。
出了医院,徐峰边走边和大家商量着对策,昨天宋慕缇查分明想置徐峰于死地,如今大家也不想顾及其他,都恨不能生吞活剥了宋慕缇查,但是他们必须理智行事,毕竟在别人的地盘上,无权无钱,想报仇雪恨还得从长计议。徐峰让其他人回去休息,自己带着宛成浩直奔驻佛大使馆寻求支援。华国大使馆了解情况后一脸震惊,黑势力居然如此猖狂,将魔爪伸到了华国。大使馆立即派人向佛国禀告此事,佛国高层立刻给出了答复:他们会马上处理此事,给华国一个满意的交代。徐峰只能回去静等佳音。
也许是吃了一颗定心丸,疲惫感像排山倒海一样涌向徐峰,回到宾馆后身子软软地倒向大床,头一沾上枕头就进入了梦乡。等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室内一片漆黑,静悄悄的,他摸出手机一看已是午夜时分,徐峰心里牵挂着里林彦睡意全无,给张东旭拨了电话,“东旭,小彦醒了吗?”“老大,彦彦之前醒了,现在又睡了。”张东旭兴奋又激动。“嗯,我过来看看。”“老大,你休息吧,等明天再来吧,彦彦已经渡过危险期了,主治医师来过几次了,他说彦彦已无大碍了。我和李仁杰一定会好好照顾她。”徐峰沉默半晌答应了。
清晨醒来,徐峰接到了大使馆的电话,“徐市长,佛国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端掉了以宋慕缇查为首的诈骗公司,逮捕了不少中高层,也追回了部分资金,但是几个主要头目成了漏网之鱼。我们慎重考虑后,要求你们迅速撤离佛国,防止被亡命之徒怀恨在心,打击报复。”徐峰立刻让大家过来开会,几个人看着眉头紧锁,一脸严肃的徐峰,个怀心思。徐峰将大使馆带来的消息,简明扼要的叙述了一遍。“成浩,马上给大家买回国的机票,我和东旭迟走一步。”
“宋慕缇査真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一开始就欺骗耍赖,如今撕破脸皮了,他肯定将我们赶尽杀绝。”
“对于人渣败类,我们之前太心慈手软了。”
“老李,谁不想弄死那个孙子,有什么办法呢?我们是在国外……”
“我知道大家一直憋屈,少发几句牢骚吧,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想大动干戈,如今佛国政府动手铲除毒瘤,也是大快人心。”宛成浩规劝道。
“徐市长,宋慕缇查和主要头目现在都不知所踪,他在暗你在明,你留在佛国很危险,还是跟我们一起回去吧。”王主任说出了大家的担忧,其他人也点头称是。
“我知道留下不妥,但是林彦因我而受伤,我不能不管,放心吧,没事。”徐峰不容置疑地拒绝了大家的好意。
“你们回去收拾行李吧,我去医院看看。”
“徐市长,我们还是一起走吧,你留下来,我们怎么能安心走?”秘书处的小谢拉住徐峰的胳膊恳求道。
徐峰拨开小谢的手,宽慰大家,“宋慕缇查现在就像过街老鼠,东躲西藏,他不敢轻举妄动的,大家放心吧,我会小心的。”
徐峰独自开车去了医院,林彦病房在16层,这一层都是VIP病房,住的人很少,走廊里很安静,病房门口有四个膘肥体壮的佛国人,徐峰看到这样的安保措施,嘴角溢出满意的弧度。
徐峰轻手轻脚地进了病房,宽敞的病房里只有一张床铺,林彦安详的躺在病床上,张东旭坐在床边的矮凳上,正在低头玩手机,抬头看见徐峰进来,刚想起身打招呼,被徐峰制止了,他悄无声息地立于床尾良久,郑东旭见此情景,心里长叹一声。许久后张东旭跟着徐峰蹑手蹑脚地退出病房,并轻轻地合上了门。
“老大,你怎么来了?事情处理的怎样了,我们大概什么时候能……”张东旭一直守在医院里,对事情的进展一无所知,关心地问,一抬头发现徐峰双眼泛红,一时语塞。
徐峰避开张东旭关切的目光,简单说了说眼下的情况。张东旭目露凶光,咬牙切齿地道,“老大,我正愁找不到机会给小彦报仇呢!”
“这两天警醒一点,门口的人是你安排的吧,做的不错!”
“嘿嘿……你把其他人撤走了,我一个人打水不浑呀,就自作主张雇了四个身手不错的人。”
徐峰赞许的点点头,转身又推开病房的门,轻轻地折回到病床边,心疼地端详着床上的人儿,林彦睡得很安详,一张小脸苍白如纸,嘴唇干涩、皲裂。一头秀发已经剪短,头上裹着厚厚的纱布,昔日女孩俏皮可爱的模样浮现眼前,徐峰内疚之情像狂风暴雨一样席卷胸膛,他轻轻握住林彦一只露在被外的手,静静地坐在矮凳上,一眨不眨地盯着床上躺着的人。
张东旭没有进去打扰,坐在过道的长椅上看着里面的情形心情莫名的忧伤,他腿都坐麻木了,徐峰才缓缓地推门出来。 “东旭,这儿有我,你回宾馆休息,路上小心点!”徐峰嗓子沙哑,语气低沉。
“好哇,老大我晚上再过来。”张东旭心疼地目睹着徐峰的脆弱,故作轻松地回答。
张东旭离开了,徐峰叮嘱了四个保镖后去了杰森的办公室。“徐,他乡遇故知,在这儿遇到你真高兴。这两天我兴奋的睡不着觉, 时刻等着你来找我。”杰森看见推门进来的徐峰,白皙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大踏步地迎了过去。
“杰森,真没想到多年不见,我们居然在这儿相遇了……我很感激你,多亏你妙手回春,彦彦才无性命之忧,大恩不言谢,这份恩情我会永远铭记于心。”徐峰满怀真诚地说。
“徐,你忘了,我是医生,救死扶伤是我的职责,昨晚不管是谁,送到了这里,我都会竭尽全力去救治。在外行看来,脑子受损很严重,其实也只是一个小手术。” 杰森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人,曾经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徐峰怎会说出体察民情的话,他朝徐峰挤眉弄眼道:“虽然你说得话很见外,但是我嗅到了一丝不一样的味道。”
徐峰瞅着杰森,发现他还是那副不着调的样子,他没理睬杰森的调侃,从其身旁经过,径直去了休息区,茶几上已经摆好了茶水,“杰森,你知道我会来?”徐峰端着茶杯斜睨他,“当然,你的人儿在我这里,你会不来?”说这话时,杰森嬉皮笑脸地盯着徐峰,脸上有一丝得意,仿佛在炫耀,我在此守株待兔多时了。徐峰一脸无语,杰森突然脑子里一道闪电划过,面上露出狡黠,“那个受伤的女孩是我未来的弟妹?徐,你也有今天……”徐峰知道杰森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吃瓜群众,但是他没有给杰森顺藤摸瓜的机会,将皮球踢了回去,“你的梦中情人呢?你跟她修成正果了吗?”一提及此事,杰森就有满腹的委屈,他暂时饶过徐峰,却将自己的苦楚添油加醋地倒给了徐峰。最后还义愤填膺地抱怨:华国女人最无情,前一秒还与我山盟海誓,下一秒就投入到其他男人的怀抱,你看看我骨瘦如柴,唉,都是爱情惹的祸。徐峰发现杰森比四年前清瘦硬朗了,褪去奶油小生的稚气,有了成熟男人的味道。
“哼,你如果不游戏人生,估计你孩子都打酱油了。”徐峰揶揄道。
“肤浅,爱我的比比皆是。”杰森不赞同地反驳。
徐峰毫不手软地揭开杰森的伤疤,“你来佛国散心?”
“嘿嘿,这回你错了,我遇到了真爱。”杰森一脸得意。
“你是认真的?别又祸害谁?”
杰森急忙辩解, “徐,我怎么给你留下如此糟糕的印象,我对每一场恋爱都是认真的。”
徐峰会心一笑,他也希望好友能遇到生命中的良人。人的一生能遇到一个彼此惺惺相惜的伴侣非常不容易。即便他之前只是享受恋爱如今也该懂得珍惜了,徐峰想到了林彦……
好友重聚当然有聊不完的天,两个人从杰森的办公室出来又一同去了饭店,谁说男人话少,那是没有遇到知己。他们回顾了校园生活,感慨了这几年的变化和各自境遇。徐峰这四年的人生轨迹就像一截线段——一眼望到头。而杰森这四年像坐过山车跌宕起伏。
“杰森,你在华国找工作,为什么不联系我呢?我还以为你一毕业就回国了。”徐峰有一点痛失好友的惋惜。
“我没想到,找工作有那么多弯弯绕绕……我挺喜欢现在的工作。”杰森好像不愿提及往事。
他们回到医院,一起去了林彦的病房,此时林彦已经醒了,徐峰推门进来的一刹那,彼此都有点猝不及防的尴尬。杰森自顾自走上前,认真地给林彦检查,各项指标一切正常,女孩正在慢慢康复。检查完正准备告诉他们结果时,才感觉病房里出奇的安静,气氛有一点儿微妙,聪明的杰森交代了几句,识时务地快速溜出了病房。
徐峰望着林彦清澈的大眼睛,一肚子的话都堵在嗓子眼,觉得说什么都不能弥补他的过错,真真无颜面对林彦。林彦虽然很懊恼这场无妄之灾,但是却没有责怪徐峰,谁也无法预知未来呀,林彦豁然开朗后就没有那么耿耿于怀了。
“小叔,你干嘛这样看着我。”林彦一双大眼睛如星辰璀璨。
徐峰半晌才艰难地开口,声音低沉压抑,“彦彦,对不起……”
林彦语气轻松道:“小叔,又不是你的错。你看,我也只是损失了一段时间的美貌。”
徐峰目光沉沉地看着林彦,虚弱的林彦强颜欢笑,他心里更不是滋味。随声附和道:“不丑,更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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