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是一名货车司机，这天夜里他和往常一样驾驶着自己的“大黄蜂”送货，正在公路上行驶。叮铃铃，电话响了，老张看了眼来电显示，犹豫了片刻然后接通，电话那头一个语气粗壮的男人大声呵斥道：“张鸿达，你不要命了吗？这次你要再出事可就别怪我不念旧情了”，老张连忙应声道：“老板，您放心，这次一定不会…”“哼！”老张话还没说到一半那头就已经挂断了。

几小时前，老张在路上发生了意外，因为天气不好加上疲劳驾驶在一个急转弯处发生了翻车。老张从业十余年，车身倾倒的那一刻，瞬间清醒过来，第一反应便是跳车，车上的货物接二连三砸在他的脑门上，幸运的是车并没有完全翻到，倾斜了大概三十度，被一棵大树牢牢地支住。老张吓坏了，赶紧打电话求助。经过好一阵的折腾，车子才算步入了正轨。但是货物损失了大概两成，老张怕饭碗不保就给老板先打了电话：“老板，我这出了点事，您的货损失了一部分，但我会赔偿，请您…”老板问：“发生了什么事？”老张如实回答。老板轻声道：“老张，人没事就好，别的事回来再说。”然后就挂断了。老张沉思了许久也顾不得身上的伤又爬上货车决定送完这一趟。

一直到第二天晌午才忙完这一单。从昨天晚上跳车后，老张一直觉得头有点痛，但是想到年迈的母亲，想到妻子女儿和即将读高中儿子，这才挺了这么久。但现在越来越痛，无奈只有去了就近的一家医院做了检查和治疗，老张拿着检查单从医院出来后，整个人都变得沉默了，目光呆滞，脚步若有似无。迷离中回到公司填好了请假单，想向老板请几天假休息休息，老板看着他梦游似的眼神和脸上崭新的伤痕也不忍拒绝，只是对老张一阵数落：“行了，也不让你赔钱了，你就好好休息一下，过几天再来上班，你这么大年纪了，也不容易，以后做事小心点…”老张一句话不说，只是一直点头。老板比划着说道：“走吧，走吧。”老张转身离开，准备回家。老板摇着头嘴里还嘀咕着：“唉，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我这倒霉催的…”出了办公室，同事们也都很关心老张纷纷上前询问：“老张，昨天晚上怎么回事啊？”“老张，赔了多少啊？”“老张，人没事吧？”“老张，说话啊”老张看着往日熟悉的面孔，说不出一句话，只是点了点头，勉强的挤出个难看的笑脸就转身走了。

妻子这会儿还没下班，老张逛着逛着就到了菜市场。妻子还不知道这件事，干脆买些菜回家做饭等她回来再告诉她吧。老张心想着。菜市场没有了往日的喧闹，一切都很平静。“白菜，要不要五毛一斤便宜卖了”一位大妈对着老张大声喊到。老张不予理睬，转头就走，“哎、哎、哎还有辣椒蒜苔西红柿茄子豆芽西葫芦都便宜…”“鸡蛋便宜卖了”老张转了一圈竟没有一个明码标价的摊位，便去超市买了些家常菜准备回家，这一路格外的清静。

回到家中，老张的母亲正在和小女儿做游戏。老张遮盖住受伤的脸，喊了一声：“妈！”“爸爸！”女儿蹦蹦跳跳走到老张面前，老张一把抱起女儿大声说道：“淇淇，今天乖不乖啊？”女儿大喊：“乖！我和奶奶修建了一个花园，你看…”说着女儿指向阳台盛放的花卉。老张的母亲露出幸福慈祥的笑容。老张的表情却慢慢凝固了，放下女儿坐在母亲身边。母亲语重心长缓缓地说道：“鸿达啊，你工作忙总是没时间回家，妈一直都担心着你，有时间多回家看看，你妈我黄土都埋到了天灵盖，心里最放不下的还是你啊，千万保重身体，别把自己累垮了…”老张紧握着老母亲骨瘦如柴的小手一言不发。呆呆的坐了许久才转身去了厨房。

妻子回来了。看到老张在下厨笑着说道：“哟哟哟，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妻子看到老张不理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就走进厨房。这才发现了满脸伤痕的老张，“你这脸怎么了”妻子一边抚摸着老张的脸一边问道。老张抓起妻子的手说道：“没事，我向公司请了几天假回来陪陪你们。”“你快给我说到底怎么了？”妻子气急败坏的问道。老张并没有回答，只是把妻子拥入了怀中。妻子嘴里还在说些什么，拳头敲打着老张的后背，眼泪却瞬间浸湿了老张的肩膀…

这天晚上，妻子喋喋不休的向老张宣泄了最近的所有事。“儿子要上高中了，要不要请家教，上补习班，我看别人家的孩子都去，还有女儿也快上幼儿园了，妈年纪大了，没人照顾，我打算找一份自由的工作…”平时老张不是被子蒙着头呼呼大睡就是和妻子吵架。今日却格外的安静，搂着妻子静静地听着她讲故事，不眠不休。老张看着妻子幸福满足的笑脸，打个哈欠，眼中泛起了丁零的泪光…

第二天，老张的老朋友听说他出事了，特地来家里看望他。“你说你这么大岁数了，凡事别那么拼命了，你要是垮了，你这个家怎么办”朋友担心道。老张不说话，只是笑着点点头。“老张，你平时话不是挺多的，今天怎么变哑巴了”朋友又问道。老张还是沉默。“唉，发生这事谁…”朋友自言自语道。说着朋友在客厅转了转，拿起了一张老张儿子的照片。“孩子要读高中了吧？”朋友指了指相片。老张这才想起平日里没少训斥的儿子。“你这家伙能不能让我省点心，成天就知道打游戏，我在外面辛辛苦苦赚钱，你在学校隔三差五的给我惹事，老师的电话都打了三遍了，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你要是再这样我就不管你了，以后也别找我要钱了…”老张曾用这种刺耳的言语把自己的儿子吼的满眼泪花。儿子一怒之下离家出走，最后妻子在火车站的角落里找到了迷失了三天两夜的儿子。后来儿子就转学去了寄宿学校，每两个星期才能回家一次。老张回想，自己从没有和儿子交过心，从来都是自己在吼，儿子在听。有一次家长会老张答应儿子要去，可是公司又临时安排他去送货，老张只好给妻子打电话让妻子去，妻子那天也很忙，等妻子赶到时，家长会都已经开完了。老张看着儿子的照片，陷入了沉思，已经忘了上一次儿子喊他爸爸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几天后，妻子洗衣服时发现了老张口袋中的那张检查单，妻子惊慌的捂住自己的嘴巴，检查结果上赫然写着五个大字——突发性耳聋。原来出事那天老张的听觉神经受损，双耳从那天起已经渐渐失聪！

——山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