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充斥着浓消毒水的味道,唐束从走廊的尽头里接了水,带了沉重的步子走回病房。他打开房门,看到唐言蹊仍然安静地窝在被子里,约莫是睡熟了。他用手在身后轻轻带上门,把手里的杯子放在病床旁边的柜子上,拿毛巾在杯底垫了下。
唐束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下来,望着十七岁的女儿发呆,看她纤长的睫毛柔柔的盖在她的眼睑上……他迅速地抬起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怂货!差点落下泪来!他在心里低咒了一句。
他大伸手拿来水杯往肚子里猛地一灌,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一切又安静了下来。床上的女孩却被惊了梦,睁开双眼,看向床边眼底发红的父亲。她软着身子坐起来,被父亲扶过手臂,借了力,坐直了身体。唐束略带歉意的问道:“睡的怎么样,我把你吵醒了吧?”
“还可以,爸爸怎么了?第一次见爸爸情绪有这样的波动呢。”她心怀忐忑问。
“没事。”唐束把手里的杯子递给唐言蹊,示意她喝一点。
唐言蹊没有再追问,只是把杯子接过来喝了一点,便把它放回身侧的柜子上。因为这场大病,让她看到了父亲对她几近倾尽所有的爱,她不得不迅速成长为一个成熟懂事的孩子,不去用过多的追问给他施压。她把被子往身上紧了紧,像往常一样呆坐着,不一会儿,拿了手边的书开始看起来。
唐束看着这样的女儿,心下又是一阵发紧。他看向窗外,那棵巨大的梧桐树已经开始落叶了。已经深秋了,天空蓝惨惨的空着,不见一片云。有片叶子颜色枯黄至微微泛黑,虚弱地挂在一枝枯枝上。秋风里,它的身体飘飘摇摇,不见一丝生机。可是,它还是那么美。唐束想。
病房的门被礼貌性的敲了三下,随后被打开。穿白大褂的医者并没有进来,在门口往里探探身子,轻声问道:“唐束先生,方便出来一下吗?”
唐束向医生点点头,站起身来摸了摸女儿的脑袋,柔声道:“言蹊,我去去就回。”唐言蹊看着父亲的背影,在他温厚的大手下轻轻的点点头。
医生的声音略显疲惫:“唐先生,化验结果出来了。很遗憾…骨髓没有匹配成功…”
“你确定吗?这种事情涉及人生死你们有没有多验几遍?”他捏紧了拳头,声音被自己狠狠压着。
“唐先生,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可是您也知道,像器官移植这种匹配本来成功率就很低…”医生面露难色,却无法再说下去。
“那么是不是就代表着…,她时日已经不多了?”
“是的…”
“真的没有任何机会了?”他几乎要哭出来。
医生低着头,不再说话。
“我知道了。谢谢医生,您请回吧。”
他还要收拾好自己的心情,他大口喘着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已经四十多岁了,年龄和经历在他皮肤上留下一道道痕迹,可是这次,这次是他的女儿啊。
嘭,病房里突然传出一阵闷响。
他慌忙的走回房间,看到女儿一脸苍白的坐在地上。
“怎么了!”他三步并做两步大步走上前,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没事。”唐言蹊笑了笑,可那笑意明显有点牵强。她看着爸爸一脸慌张的神情,又补了一句。“我刚刚从床上不小心翻了下来,真没什么事。”
唐束把女儿扶起来,仔细查看孩子的关节处,发现没什么大碍,这才松下一口气来。把孩子扶回床上躺好盖上被子,退身坐进椅子里。
“爸…”她看到父亲唇色发白,喊了声,却没敢再问下去。
“我在呢。”他闭上眼,却不敢很快的睁开回应女儿的目光。
“没事。”
病房里突然又响起谁的声音,声线喑哑,已分不清是女儿还是父亲。
秋风四起,那棵梧桐,到底秃了所有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