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刚醒就接到乐姐的电话，约我出来吃顿饭，然后看看新写的剧本。手机那端的声音圆润得很好听。软软的，像猫一样。
福建春季多雨，所有人都打着雨伞行色匆匆走过的时候，我也撑着伞，快步向餐厅赶去。
西餐厅的门口处摆着一架钢琴，红黑色的轮廓很衬餐厅的格调。服务员迎了上来，笑着问我几位。我看看了四周，对她说，不好意思，帮我找个靠窗的位置，我在等人，麻烦了。
餐厅的灯光相当温暖，格调优雅别致。桌子的间距让人不会有约束的感觉，更里面则是一个不大的吧台，上面摆放着许多红酒。以我的经济情况，这样的餐厅我大概是不会来的。我看着窗外一排排的梧桐树叶，心里想道。
“Hello，等久了吧。”
我回过头，乐姐披着一件黑色外套，紧身衣充分地修饰了身材。尖细的鞋跟气场十足，趾高气昂的曲线极富有女性气息。乐姐拿过剧本看了起来，我则诚惶诚恐地盯着她妖艳的脸庞，靠，比上次又漂亮多了。
“差点忘了，先点餐吧。”乐姐不好意思地笑着拿过单子，问：“想吃什么？”
“我没来过这里，你帮我点吧。”
她叫来服务员，点好后又继续拿起剧本看了起来。过了会，她把剧本递给我：“这里，这里，细节处理得不好。”她指着那段内容，我看了看，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这集主要讲刚毕业大学生分手后的心理活动，我还没毕业，何况我现在连女朋友都没有。总不能用对话掩盖掉吧，这更不合适了。大学生那么多，哪有那么多王八蛋毕业就说分手的。”
乐姐把剧本扔在桌上，拿起火柴把桌上的香蜡点着。她喝了口水，抿了抿嘴唇然后说：“我就是那个王八蛋。”
“现在是毕业的季节，也是分手的季节。毕业那天我们一起失恋，这应该是我和他，不，应该是所有大学情侣逃不过的宿命。所有的情侣都会有一样的表情，一样的念头，一样坚持的心情。只要坚信，只要坚持一定能走到最后。直到很久的后来，我们才知道并不是每个相爱的人都会走向同一个方向。”
“所以，你分手时什么感受呢？”
她用叉子搅拌着盘子里的意大利面，拿起后又放下了。她捋了捋头发，问我：“你养过猫没有？”
没等我回答，乐姐就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
“我和他在一起时，养过一只猫。小猫断奶后，会被母猫驱赶离开。等它慢慢长大，它们学会觅食和保护领地，这是每个猫科动物的天性。然后，它们选择主动远走，离开一起生活的猫咪们。”
“它不喜欢熟悉的人突然消失，这让它失去安全感。可之后呢，他们很快地接受离别，忘却离别，然后快乐重新开始。猫的懒散态度，不及狗的忠诚更惹人喜欢。但无论哪种猫，归根结底都是猫。无论哪种女人，归根结底都是女人。”
“难过，接受，忘记。虽然它们不希望经历离别。”
一对情侣挽着手，笑着从窗外经过。乐姐扭过头，怔怔地看着他们。城市所有的水汽好像都涌进了她的眼睛里，瞳孔里的那对情侣仿佛就是当年的自己。
“那个，乐姐，你现在还是一个人么？”我试探着问道。
她低下头，等到抬起时所有的水汽都蒸发不见。
然后，她笑着说：“是啊，一个人。”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想知道我现在孤不孤独，对吧？孤独的滋味不好受，更糟糕的是孤独具有累加效应。一天觉得无聊呆在家看电影喝啤酒，和三年十年只能自己和自己喝啤酒，感受自然不同。”乐姐突然笑了起来，“对了，说到酒，要不要来点红酒，吃牛排刚好。”
我笑着拒绝了。
我们都沉默着，窗外的雨逐渐大了起来，压得心里郁闷极了。钢琴声突然响起，黑白琴键交织着无形的牵绊，在回忆慢慢呓语着。
“林海先生的《守候》，挺不错的。”乐姐突然开口说。
“恩，是挺不错。”我不知道怎么接话，迷迷糊糊开口。
“我们，我们一起养的那只猫，从我们分开后，也丢了。可能是离开的那段日子心情非常不好，没有按时喂它猫粮。有一天，我回来，发现它也跑走了。他不要我了，猫也不要我了。那天，我蹲在墙角哭得撕心裂肺。我怎么也不相信，猫咪也会像他一样离开我。我每天都在门口买好酸奶和面包，等着猫咪回来。”
“后来，好几个月过去。实习期结束，我打算离开那个城市。在我搬家那天，我在楼下看到一只脏兮兮的猫。我一下子便认定是它没错，傻站在那里和猫咪对视。我准备走上前抱抱它，它叫了一声，扭头走了。”
“它远道而来，大概只是为了看我过得好不好。很久我才意识到猫大概是懂得离别的，只是没有想到，它记得我，记得我对它好。它没有离开我就一直不吃不喝地去等待故人，分开了就这样吧！”
我深吸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乐姐突然咯咯地笑出声，手肘衬在桌子上：“所以我告诉你不要养猫，如果要养就要一辈子不离不弃。猫的记忆很久，没心没肺的表现只是刻意而为，他们被伤害一次就是一辈子的记忆。”
“女人也是这样。”
“恩，我知道了。”
可能，出于对离别长短时间的定义上，猫和人类大概是不同的。猫重隔一年和重隔一天见到主人的伤痛或兴奋大概是相同的。只是猫与女人共通之处不如是，我理解，并接受与你离别，但我并不希望与你离别。
最孤独的人应当如何相互取暖，不想恋爱的人，心中一定藏着一个不可能的人。是的，每个人都会变成自己最讨厌的那个人。钢琴继续弹奏着，让我有逃离的冲动。有些歌不能多听，前奏一响起来，悲伤倾盆而至。
告别乐姐，雨还在下。我伸出手，接过一滴雨水走在路上。就像一个人穿越人海，沿着城市根节交错的脉络行走。你看见了许许多多的痴男怨女——穿衣服的，不穿衣服的。你站在街口，在别人的风景中痛哭流涕，可这都会过去。
忘记吧，像猫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