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谊

满分的真心


初秋的浅夜,屋内灯光暗白,有点悬疑片的味道。窗外梧桐树上的蝉在弄月亮的琴,之前有人跟我说,这声音挺好听。

我望着窗外,听着蝉鸣入了迷。就着看不见的夜,自行虚化了同住一屋的梓娅。盯着黑色一片,头脑肆意泼洒发狂,无人可以叨扰,没人可以窥探——此刻,很自由、很明朗。

我喜欢从灯光的白望向窗外的黑,余光留白处有几点星尘。看破黑夜的瞳孔中,如果梓娅走来细看,里面定是阿兰那张被放大且看不清的脸。尽管我们和阿兰在公司共事了半年,这个身材玲珑,面容娇小的女孩还和我们有过一次笑语言欢。那是我们第一次正式的、唯一的、且一次性的友谊。女生总有这样的本领,只要心有所愿,总能在彼此一眼相望间建立一段不错的情谊。呵呵,我的内心独白到如此时,总是坦白的很,就像旁白的剧透一般,眼前的黑色出现真相的字幕:尽管,我们真的没那么相识,讽刺的很。

阿兰,全名肖兰,是我和梓娅所在的实习公司今年新招的员工。这是我们知道有关于她的全部。一个连年龄几何都不大清楚的女孩就在不知道是怎样的缘分的牵引下,与我们建立了看似愉悦的情谊。说道缘分,实在要讲出一二的话,或许被公司安排在对门的寝室可以算是世事给的造化。也就是这样,阿兰有了建立这段友谊不可推翻的理由。

黑夜暗白灯光下我像个不错的破案者。如果她是贼,是否会感到害怕?

房门的把手有被转动的声响,她开始行动。我听到了这异动,关掉平板上关于《蜗居》的文字,暂停海萍对海藻“鱼眼睛”的论述。警觉性使我在转动锁眼前询问来者何人,她的声音我记着不是很有辨识度,一声“我”的回应仍不能明了我的问题。这是我不喜欢的应答,像句废话。你是谁,我还是要开了门才会知道。若说这声“我”到底告诉了些什么给我:首先,她还没想好怎么介绍自己;另外,我们绝对不熟悉。

进来的她,刚洗过的头发还有水滴,我能感受到洗发水和睡衣的呼吸。梓娅在洗澡,招呼阿兰事儿得我来做。她以关照实习生的热情来建立彼此的友谊。说实话,这样的开场白是生硬与不自然的,接受关心的我没有领会到喜从天降的滋味,反倒觉得怪异的很。

我是不善言谈的,也不是个自来熟的人物。听到这样的客套,脑海中挤出的是“礼尚往来”的字眼,故而,很巧妙、很世故,天生演员般得配合了她,美名曰“我是懂礼貌的好孩子”。气氛因为这样的关怀和这样的感谢变得热闹,连外面的蝉声都变得独特。因为阿兰惊喜的说:“你们这边还有虫鸣声呀,挺好听。我们对面没有。”

相互问候姓名后,我请她坐,她坐靠在床边;我给她饼干,她笑笑拒绝;她打开手机,我也打开手机;她很兴奋,我很奇怪。难道她是一个人怕黑吗?不像,一直一个人,怎么就今天害怕了?是感到孤独吗?越长大越孤独,你我都有的成长常态。那干嘛来了却盯着手机,这可就不是寂寞的表现啊。那是做什么?嗯,难道是我作了小人?或许真是我作了小人了。天哪,我怎么就做了小人了,真是个猥琐心肠,假使以后常作如此心思待人,岂不是卑鄙的很。我如此想着,也如此害怕着。还有点庆幸,庆幸什么?庆幸在不堪行为面前,我清醒且理性的揭露它,我还有以意志战胜不堪行为的机会和能力。

我们斜对坐着,都盯着手机。我离开文字的眼神开始窥探她的动作。她是不自然的、她是有话想说的、她是笑呵呵的、她在观察着这间屋子里的东西和人,她像我窥探她一般的窥探着我。只是,我似乎比她高明些,至少按捺住好奇心和欲望的人是我,首先敲开房门是她。

我承认,在沉默不语的黑夜里,我非常自我坦诚。谎言已经够多了,又何必自我欺骗。我是无礼的,既疑心她的好意,又监视她的举动。我憎恶这样的自己,又得意自己七窍玲珑心。想到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的道理,有些心安理得了。

阿兰的确没有我高明,她只是赢在了年龄上。哪天我如她这般大的时候,我想我是不会像她这般行事的。她已经没办法自自然然的继续就着吃喝拉撒的日常聊天了,坐在别人的屋子里只盯着手机,像是个蹭wife的,又何必来这儿坐着尴尬,对话还是要继续的。我低头,浅浅的回应她的套路,不做反馈的询问。我的确是在逼她讲明来意,看她如何达到自己的目的,怎样的措辞,怎样的举止。我对他人的这些都十分的感兴趣,可以说是有些上瘾。有时,我也常在这样的夜晚作思考,我是不是心理变态了。嗯,虽然就科学的理论,我们每个人都不可能百分百的心理健康,但要明目张胆的逢人就说,我是个心理变态也是不可作的行为,况且我还是个才二十一、二的社会新青年。

阿兰在等着些什么,她在等着梓娅洗完澡。看来,她察觉出我的不逢迎。是的,这是我的一个缺点,总不能自自然然的作不十分出自真心的事。在做这样的事情时,我总希望自己的刻意、不自然能够被对方及时的感知。这样,她就会明白我其实没那么如你所愿,其实我的真心是不那么真心的,我希望被对方看到这一点,那么我可以说是真诚的。那样,我便会心安。同时,当她感知到这一点的时候,我们彼此也就会识趣不打扰,何必相互作死呢。虽然我总会在他人面前检讨这项缺点,但,这样的夜里,我只在面对自己,没必要欺骗,也没有什么对错,对错一直都是外界的东西。我挺得意这点的,到底哪里不好?我其实不能一颗真心的说服自己这样做是错的。虽然我们年岁不大,但对痛苦的感知并不会因为年龄不及把八十岁的老叟而差了半分半毫。相反,这种痛苦倒是有着与年龄呈反向相关的趋势。关于这种痛苦的来源,作为我的世界里的唯一的主角的我,深刻的总结一路成长蜕变所经历的伤与痛。其中大部分的根由绝对都是“欺骗”,无所谓其性质是好意与恶意。好意的,之后会有变恶意的可能;恶意的,一开始就以恶意的方式伤害了我,即使在也有好的因素在其中的可能,但这种好因素的存在往往是来自我们对“反面教材”主观意识的自我安慰,这并不代表伤害的不存在。谁也没有做着恶行却彰扬为善举的自信,因为一定会有被唾弃的风险。

就是因为这样,我可不要对着并不熟悉的阿兰装作关切备至的样子。熟悉是需要彼此了解的过程的,而这个过程需要以真心作为基础。一开始阿兰的目的就不纯粹,这使我没有结交这份友谊的热情。虽然我还不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但我越来越明确,她是有备而来,带有利己主义的气质。因为,我还记得在这前一天她为多争得半天假期嚷叫半天的情景。尽管最后是失败的。现在面对她的笑,我想到的还是她在办公室叫唤的样子。

我们就这尴尬的聊着,各怀鬼胎的想着。你不是说,我也不说,你在试探我,我也在试探你。呵呵,人与人真是奇妙,一层窗户纸搁在那里,谁也不捅破,欣赏着朦胧美。就等着梓娅来,使我们守得云开见月。

梓娅很踏实努力,也特别真诚友善,不像我固执计较。收拾好自己的她从我期盼的眼神中读到了无助,坐在床边,与我们围成三角状,继续这段被我经营失败的对话。阿兰感受到梓娅的和气,她眼里又有了光。我知道她要为自己的目的展开下一步的行动了,我也挺兴奋,太想知道他到底要干嘛。社交事务已经交给梓娅,我只管听着就好。

阿兰对着梓娅开始了最初与我的对话:姓是名谁、做哪些工作、毕业几年、家住何处的内容。她轻松多了,梓娅真是个情商高的孩子,我真心喜欢她。没有谁和她在一起不感到舒服的。阿兰已经完全忘记我了,她已经完全不给我台词了,配合表演的成了梓娅。我觉得有趣,这就是我的目的呀,不被继续不自在的交谈使我暗暗庆幸,只是苦了梓娅。

我继续看起了《蜗居》,耳朵当然也没闲着。一直以来我都有这样的本事,无论我在做什么,身边出现的声音都会与我的时间平行,形成我的两个世界:一个是主角,一个是观众;一个当局者,一个旁观者。从这样的两个世界里,我了解自己,也了解别人。

我能感觉到阿兰的欲言又止,她好想了解我们的日常,特别是关于我们每天工作之余,学习的内容是什么?她总算做出了行动,这样问梓娅:“感觉你们都好忙呀,我看你床头上都是考研的书。”嗯,是的,在考研和就业的分叉口,我和梓娅各走一条。她正在积极备考,而我就以提升文学素养为借口,每天看着些对成绩毫无作用的杂书。哎,我也是挺惭愧的。感觉人人都在进步,我好像还在练踏步和退步。难怪阿兰不问我关于考研什么的,我的床头除了一本精装版的《红楼梦》和《黄金时代》,再有的也只是手里的手机了。一副玩物丧志的样子,她自然是不会多理我的,况且我还那样对待她的热情。

对于考研,梓娅有着十分的真心与努力。几个月来她的踏实认真我都是看在眼里的,虽然我不考研,但我相信,她肯定能行。凡是怀有十分真心做事的人,都可爱极了,棒极了的。人家不是说,凡走过的路,必会留下痕迹。我对着黑夜天空中的星星祝福,愿这样美好的梓娅能有幸福。

阿兰很热切,她总算找到了契机。一句最真诚、最不废话的话顺势而出——

“我很想提高自己专业能力,打算考研的!想了解一下关于考研的信息,你能给我介绍一下吗?我们互加一下微信吧!要是以后我有问题可以问一下你!你微信号多少?我扫你怎么样?”

这段好长的话,我听着像面试的自我介绍。这算是阿兰今天讲的最顺畅、最自然的话了。我没看她,不过她的声音很高、很亮,还能觉着有唱歌的调调。看来她组织了很久呢,要说哪些,要问什么,怎么说不会被拒绝,怎么说比较有道理,她都有想想。她总算有句有用的话了。

梓娅真的很好。听着她一连串的问话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打开微信二维码,对着阿兰已经摆好的手机摄像头放好。一声“叮”的悦耳声告诉我,这段友谊算是完成了。

走的时候,阿雅很开心,我们也笑着。她关门前愉快的朝向我们叫道:没事的时候,常来玩玩。我们笑笑应着:好的,你也是呀。

之后,她没再来过;我们也没去过她那里。梓娅说,科技大的刘晴攻读的专业才是阿兰想考的那个。

所以后来,阿兰敲开刘晴的房门,开始了她新的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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