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改变,是人类最普遍的愿望。
有人想摆脱多年的坏习惯,有人想修复破裂的人际关系,有人想走出创伤后的阴影,有人希望真正投入到自己热爱的事业里。道理大家都懂:该放下的要放下,该建立的要建立。但从“知道”到“做到”,再到“坚持”,中间隔着巨大的鸿沟;真正跨过去的人,始终是少数。
过往在健身教学时,我无意中发现一个奇怪的现实:动作和方法其实并不难教,但让学员真正听进去、并且坚持锻炼,几乎是另一门学问。同行们常说,教学很大一部分工作,不是传授技术,而是陪着学员走过情绪的起伏,帮他们对抗放弃的冲动。
我也从一位心理医生朋友那里听到类似的经验。她说,心理治疗的方案从来不缺,真正困难的是让病人愿意长期接受治疗。换句话说,问题并不在“方法”,而在“人心”。
这让我不断困惑:为什么人明明知道该怎么做,却依然难以改变?
这篇文章,我依然只想分享我个人的学习笔记,但在这之前,我想利用前言的空间,也分享一下我近年关于改变的四个感悟:
第一,人生是事实,不是幻想。
人生不是“我以为的样子”,而是“实际发生的事”。很多人沉溺在自我想象里:我本可以很自律,我其实很有潜力,我是个怎样的人……但最终,一个人真正的身份,只能由他的行动来定义。不是“我想成为什么样的人”,而是“我每天做了什么”。
第二,爆发不稀缺,坚持才稀缺。
物以稀为贵,人也是如此。真正珍贵的从来不是一时的激情——短期的拼劲人人都有;珍贵的是长久的兑现,尤其是对自己的承诺,说到做到。只有在这种情况下,人才能真正相信自己,建立起稳固的自信。而当一件事被坚持 365 天,甚至更久,其结果往往会强得可怕。客观来说,唯有这样培养出来的能力,才真正与众不同。
第三,改变不是孤立的。
任何一个改变,都牵动整个人生网络。比如健身的习惯,它并不只是“运动”那么简单:饮食随之调整,睡眠得到重塑,社交圈也随之改变。一个看似局部的选择,往往最终需要整体的重塑。这就是决心的重要性:要成就一件事,就必须把自己变成“那个人”。
第四,人脑的本能是狡辩,而不是寻求真相。
这是我最复杂也最深刻的发现:在人性的深处,存在着一种奇特的矛盾——我们渴望前进,却又习惯停留。懒惰与欲望与生俱来,而大脑似乎天生擅长为它们寻找理由。它会安慰我们说“明天还有机会”,也会借助野心来美化自我:“我已经很棒了”,好让虚荣心得到片刻满足。于是,许多人败在自己内心的狡辩里。
然而,野心并非全然是陷阱。当我们真正看清这些心理机制时,野心也能转化为力量,推动我们振作起来,走向真正的改变。
——这篇文章分享给每一个想要改变的人(写到这里,我要开始分享我的学术笔记了,希望前面的铺垫能帮助各位消化以下资料)。
为什么改变这么难?
1. 大脑追求稳定
人类有“现状偏差”(status quo bias)。即便处境不理想,我们依然更倾向于维持熟悉的模式,因为熟悉意味着安全(Samuelson & Zeckhauser, 1988)。这就是为什么很多人宁愿困在旧习惯,也不愿冒险尝试新的生活。
2. 意志力是有限的
心理学家发现,意志力并不是取之不尽的资源。它像肌肉,用多了会疲劳(Baumeister et al., 1998)。所以单靠“狠一把”的决心不足以支撑长期改变。真正能支撑下去的,是习惯,是融入日常的自动化行为。
3. 环境决定成败
社会学长期强调,人并不是孤立的存在。家庭、朋友圈、工作环境都会深刻影响行为(Berger & Luckmann, 1966)。一个想戒烟的人,如果朋友每天递烟,成功率几乎为零。改变不是孤军奋战,而是和环境的博弈。
改变的过程
心理学家普罗查斯卡提出了著名的“跨理论模型”(Transtheoretical Model),把改变分为五个阶段(Prochaska & Velicer, 1997):
无意向阶段:尚未意识到需要改变。
意向阶段:意识到问题,但没有计划。
准备阶段:开始尝试,制定计划。
行动阶段:真正执行。
维持阶段:稳定新模式,抵御诱惑。
很多人停留在“意向”和“准备”之间——他们以为“下定决心”就是改变。但事实上,改变是过程,而不是一瞬间的决定。
怎样才能真正改变?
1. 目标要具体
“我要更健康”过于模糊,而“每天走 8000 步”“每周去健身房三次”才是能转化为行动的目标(Locke & Latham, 2002)。
2. 环境要帮忙
心理学称之为“情境设计”(Neal et al., 2012)。想多看书,就把书放到床头;想少玩手机,就把应用藏起来甚至卸载。环境替你分担了大部分的意志力消耗。
3. 找到社会支持
研究表明,家人、朋友和群体的支持能显著提高改变的成功率(Thoits, 2011)。社会支持不仅是动力,也是抵御挫折的缓冲。
4. 接受反复
几乎所有改变都会伴随反复。复吸、退步不等于失败,而是过程的一部分。能把反复当作正常现象的人,更容易坚持到最后(Marlatt & Donovan, 2005)。
改变的心法
改变难,是因为它不仅仅是“做不做某件事”,而是打破旧模式,建立新模式。这需要三个条件:心理的选择,环境的塑造,关系的支持。
所以,与其依赖一时的冲动,不如从以下四点开始:
1.让目标具体而清楚;
2.让环境帮你而不是拖你后腿;
3.让身边的人成为支持而不是阻碍;
4.把反复当作过程,而不是终点。
——当这些条件逐渐具备,改变就不再是一句口号,而是一条可以走下去的道路。
最终,真正的改变不仅是习惯的养成,更是一种更深层的自由:不再被过去的模式牵制,而能主动选择未来的样子。
结语
人为什么要改变?
——因为改变,会带来快乐。
这种快乐,不是来自短暂的刺激,而是来自内心的安宁。人有本能的欲望,有理性的自我,也有承载理想与价值的部分。当这些面向彼此拉扯时,生活就会充满矛盾与不安;而当它们逐渐走向一致,人才会感到踏实与满足。
改变的意义正在于此。它让人少一些自欺,多一些真实;少一些遗憾,多一些兑现。欲望被承认,理想被实现,行动与价值互相呼应——这种和谐,才是最深的快乐。
因此,改变并不是放弃原本的自己,而是让自己更完整,更接近真实。
我写这些,并不是为了劝大家去拼命做事,而是希望我们都能把生活过得更充实、更快乐。
参考文献
Baumeister, R. F., Bratslavsky, E., Muraven, M., & Tice, D. M. (1998). Ego depletion: Is the active self a limited resource?Journal of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 74(5), 1252–1265.
Berger, P. L., & Luckmann, T. (1966).The Social Construction of Reality. Anchor Books.
Locke, E. A., & Latham, G. P. (2002). Building a practically useful theory of goal setting and task motivation.American Psychologist, 57(9), 705–717.
Marlatt, G. A., & Donovan, D. M. (2005).Relapse prevention: Maintenance strategies in the treatment of addictive behaviors. Guilford Press.
Neal, D. T., Wood, W., Labrecque, J. S., & Lally, P. (2012). How do habits guide behavior? Perceived and actual triggers of habits in daily life.Journal of Experimental Social Psychology, 48(2), 492–498.
Prochaska, J. O., & Velicer, W. F. (1997). The transtheoretical model of health behavior change.American Journal of Health Promotion, 12(1), 38–48.
Samuelson, W., & Zeckhauser, R. (1988). Status quo bias in decision making.Journal of Risk and Uncertainty, 1(1), 7–59.
Steele, C. M. (1988). The psychology of self-affirmation: Sustaining the integrity of the self.Advances in Experimental Social Psychology, 21, 261–302.
Thoits, P. A. (2011). Mechanisms linking social ties and support to physical and mental health.Journal of Health and Social Behavior, 52(2), 145–1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