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穿裙子的女人

穿裙子的女人/魏魏华


我满脑子是安杰被我躲开的手。他的手心带了汗水,一次次划过空气来找我。也许如果他的手没那么湿,我就心甘情愿被他牵?

两年前,我进大学时,母亲就殷殷嘱咐我,务必要在学校找个男友。

“家世好是必须的,其次才看性格看人品,看你喜不喜欢。”

我了解母亲的心思。从小县城考到大城市的女孩子,想要靠自己立足,千难万难,最妥当就是找个高枝,一世的依靠就都有了。说不定,还能惠及家人。肯定能惠及家人。

这倒不是说,母亲觉得自己嫁的不好。小县城里,父亲的家境已经不错,何况爷爷还是老师,属公职人员,退休金丰厚,父亲也算上进,考上了公务员。可惜一辈子也只是公务员,没有飞鸿腾达的命。女儿争气考上了大城市的学校,有点寄托也是应该的。

安杰的家世如何,我从没有打听过。也说不清是谁先追得谁,虽然一直没有实质性进展,我们却被同学们看做一对了。理所应当一样。只是一直没有牵过手,未免奇怪。但我一直以为安杰喜欢我,我也是喜欢安杰的。

之后两天,安杰没再找过我。不过我不太在意,毕竟我们之前也不过几天见一次面。

周日,室友们相约逛街,去王府井。集体活动,我自然不能缺席,不然不知道她们背后又要如何编排我。她们的编排其实并无恶意,只是调侃,何况每个人都被调侃着。来自苏州的小美是嗲精,来自沈阳的许飞是女汉子,还有贤惠媳妇丁晓。我的外号则是妈宝。因为我每天都要和妈妈打电话,一打就是很久。妈宝放在男生身上是恶称,放在女生身上,却只能表示和妈妈关系好。

我以为,几人里我的外号是最好的,没有恶意。不过,虽然被称为妈宝,每天打电话,却是妈妈要求的。她一定要了解我每天发生的事情才安心。让人心累的母爱。

小美看上了一件一字露肩装。从试衣间出来时,室友们都赞好看。果然是从江南走出来的女生,荷叶领口圈起来的脖颈莹白如玉,我看了都觉得移不开眼。果然,店里男人们的眼光立刻舔了上来。小美笑盈盈的问我们意见,又在镜子前看了一会儿,很快就确定要买下。我拉出价格标签,居然将近四位数。

如此昂贵的衣服,我自然是不会买,虽然也有价格原因(当然买不起),更重要的还是刚刚男人们的目光。想想都汗毛竖起。果然还是安杰好。

我买了一件t恤。

室友们便都笑我,又是t恤。满衣柜的t恤和长裤。

回来的路上,居然看到一位老牌香港女明星在为珠宝店做宣传。说来也六十来岁的年纪了,脸却还是四十岁的样子,只是脖颈上的皱纹有点多。我下意识看了一眼小美。

“她不是嫁了个富豪老公?怎么还出来商演?”丁晓诧异地喊了一声,立刻被许飞捂住了嘴。果然,我们很快收获了周围人们的一波眼刀。正是他们心甘情愿簇拥在女明星周围,将她捧成公主。

“要么是家庭生活寂寞,要么富豪老公已经不是富豪了呗,还能是什么?”

烈日下,看着粉丝们堆成一个巨大的阴影,我居然觉得有些感动。

可惜不是我最喜欢的林青霞。如果是她,我也心甘情愿在太阳下熬油。很久前,男生拿着林青霞的签名照追我时,我居然鬼使神差差点收下。不知道家里存着的林青霞的海报和贴纸,有没有被母亲扔掉?

不过,林青霞最后也没有和秦汉在一起,而是嫁给了一个富翁。母亲曾经拿林青霞家训我,讲她有大智慧,懂得该收手时就收手。我颇不以为然。

因为母亲称赞林青霞,我对她的沉迷就淡了很多,开始分出心意喜欢其他明星,只把她放在心底。

我对林青霞抱有愧意,仿佛是自己抛弃了她。

离开王府井前,我买了一件母亲口中伤风败俗的短裤。

室友们打赌我不是给自己买的,或者买了不敢穿。我不服气。立志第二天,就穿出来给她们看。

给看不到我的妈妈看。

妈妈嘱咐我,去之前一定要化妆,用那套她从专柜买回来的化妆品。化妆品价格上千,是她印象中绝对的奢侈品。她以为用了奢侈品,我就能变贵一些,贵成一个公主,或者妖精。可惜我本质是个灰姑娘,画虎不成反类犬。

而且妈妈忽略了一点,我还没学会化妆。

一顿饭吃得十分尴尬。我被妈妈按在椅子上,接受人们一对一的道贺。他们祝我大学一切顺利,祝我有一个好的前程。他们说,到了北京就是大城市的人了,希望文雯到时候不要嫌弃这群穷亲戚。他们看我的眼光闪闪发光。

我是家族里第一个考上北京的大学的人。

妈妈端坐在座位上,似乎一切理所应当。父亲倒是有些局促不安,不停的说,北京才是遍地人才啊,文雯不过一个大学生,到时候能在北京立足,估计就很不容易了。妈妈给了爸爸一个白眼。

我和高中同学们约好出去玩。我们想去北京,去上海……去看一眼我们心目中的大都市。爸爸在妈妈之外,暗地里给了我一笔资费,让我不要省:这是我们父女之间的小秘密。

“10点了,还不睡觉?”妈妈在卧室里喊道。

爸爸离开前还向我作了一个鬼脸。

从小到大,我和爸爸的感情都更好些。但是小孩子都知道,对爸爸和妈妈的喜欢要一样多。我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从小时候,我就懂得,亲了爸爸,一定要亲妈妈,说了妈妈生日快乐,爸爸生日时,也就理所应当可以送一份礼物。

只是不知道妈妈有没有发现这个事实。

妈妈有强迫症,衣柜里的衣服一定要叠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鞋柜里的鞋子要按照季节和样式排列,厨房里的调料瓶都必须呆在合适的位置上。

我曾经猜测,妈妈这么讨厌裙子,一定是因为裙子形状太不规则,叠不整齐。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向妈妈核实过。我有点怕妈妈。

对军训一致的怨气,让室友们从陌生变得熟悉。但大家讨厌军训,却并不讨厌教官,还列出了最帅教官排名。可惜我这一队的教官无幸上榜。我倒觉得我的教官很不错,一张方脸很有男子气概。

整整一个月的军训,把所有女生都晒成黑炭。但军训结束,送走教官时,一群女生却都哭了。晚上宿舍还开起了卧谈会,继续聊这些离开的教官,我趁机说,方脸教官人不错,虽然对男生似乎心狠手辣,对女生倒是很绅士,连休息时,也特意让女生停在阴凉处。室友们表示了稀稀拉拉的赞同。

昏昏欲睡中,有人提到既然军训结束,那就不用穿军训服了,明天穿什么衣服呢?一阵喧嚷后,整个宿舍彻底没了睡意。宿舍断电也挡不住用手机照明,找衣服穿的热情。

在我们试衣服时,我满柜子的t恤和长裤也就此暴露。

我堆满长裤和t恤的柜子模样维持了三年。和安杰分手后,我才买了人生中第一条裙子。

一条一字露肩裙。

一个星期前,房东告诉我他的房子不出租了,他儿子要结婚,房子要改成婚房,让我尽快找房子搬家。说是尽快,倒也没定日子,毕竟是他毁约。

我在这里住了三年多,零零碎碎攒了一堆东西。收拾行李就成了一项浩大的工程。

今年天气分外热,才春末夏初,温度已到三十度。我不过挪了几次柜子,就已经满身是汗。幸好空调和空调遥控器还能正常工作。我把温度调到二十度,继续收拾东西。

整理压缩袋里的衣服时,居然看到了一条短到臀部的短裤,标牌还没剪掉。对着镜子试穿后,我大为惊讶,因为坐下来的时候,几乎整个屁股都露出来了,似乎是我没怎么试就买了的。或者是哪位前男友送我的?但记忆太久,我几乎想不起来了。

我大学毕业已经四年了。大学毕业前,我没有实现妈妈的愿望,找到一个可以供我依靠的高枝。大学毕业后,到现在为止,也没有什么高枝能让我够到。

妈妈居然没多说什么。大概觉得以我的姿色,这才是正常的事。童话故事里的灰姑娘可以穿上水晶鞋,变身公主,现实中,灰姑娘只能一辈子做灰姑娘。但我自己都不明白,对妈妈的这种反应,我为什么隐隐有种失望。

我像父亲一样,考上了公务员,是河北的一个小县城的公务员。单位员工都自嘲为十八线小城市的人民公仆。

我成了公务员,似乎是父亲命运的轮回,但又不太一样。父亲熬了几十年,终于成了科长。我却加薪和升职都无望,捧着生锈的铁饭碗,注定一辈子做底层公务员。但近两年,一直疯传公务员也要实行合同制,似乎生锈的铁饭碗也要被人抢走。

单位工作很清闲。一到下午,就没什么人来办事了,差不多四点就能下班,有时还能提前。我正趴在办公桌上刷手机,一抬头,看到张丹正看向我,还向我眨了一下眼睛。接着,手机震动,我的手机上出现了一条微信。

“今天下午七点,可别迟到了。”

张丹对这件事这么上心,大出我的意外。于是我只好早走,不然有些对不起她这份用心。

二十六岁的年龄,即便在北京,都已站在青春的尾巴上,何况是小县城。妈妈还频频来电提醒我,我这样的年纪,在老家只能找二婚头。

我知道,亲戚们一定开始议论纷纷了。上了大学又怎样,一样没男人要。妈妈是受不了这种议论的。

两只脚的男人大街上不到处都是?她这样说。似乎随便一个人都能当我的丈夫。

但我不甘心。

七点要见的是张丹的表哥,叫林义杰,比我大两岁。

据张丹说,她表哥是做金融的,稳赚不赔的行业,随着话音递给我的还有她标志性的眨眼。

不过现代人的话术,我却是懂得的。卖保险的,是从事金融业,售楼的,就是做房地产的了。不过还是抱着万分之一的期待。

可惜林义杰是穿西装来的,打了蓝紫条纹的领带,明明白白的告诉我,他和那万分之一无缘。网络段子都说了:穿西装的,不是推销员,就是卖保险。真正挣钱多的人,反而低调。比如程序员,恨不得天天拖鞋加裤衩。

他长相很普通,气质倒是很好,很有几分儒雅。

林义杰显然很重视这次见面。指甲剪得干干净净,头发刚刚洗过,身上居然还有淡淡的香水味。

可惜重视的本身,已经暴露了他的身份:又一个只要有女人点头,立刻就能结婚的失败单身汉。

幸好我只有万分之一的期待,因此也算不上失望。

饭间,他问我在哪里读书。我报了学校名字,林义杰一脸惊讶:我们居然是校友。算起来,你入学时,我已经是大三,又不同系,不然就能早点认识了。

我简直是忍耐着吃完这顿饭。但对方似乎感觉良好,或者故意忽视我的种种不耐烦。

吃完饭,他居然还要送我回家,以此表示他是有车一族。我拒绝了,但也被迫放弃乘公交的打算,预约了出租车。

林义杰为我拉开了出租车的门。进出租时,裸露的肩膀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掌。一双干燥无汗的手。我对他礼貌道谢。

出租车绕了个圈掉头时,还能看到林义杰站在路边。但看上去,却有些茫然若失的样子。

我坐在出租车里,狠命擦掉了涂得娇艳欲滴的唇膏。司机向来话唠,这次居然十分安静,大概以为我失恋了。车窗外霓虹灯一闪而过,我一时有些为难该怎么回复张丹。

自然是拒绝。我虽然条件普通,但如果有人硬塞给我一个一眼望到底的恐怖未来,我也是宁可不要的。但该如何拒绝,却是个问题。我们关系不算顶亲密,稍微拒绝不当,以后的相处就尴尬了。

没想到,张丹却主动找到我,说她表哥看上我了,托她问问,有没有进一步接触的可能性。我的微信早已把林义杰拉黑,他发不了微信,居然找了张丹中间传话。

我不得不告诉张丹,我不喜欢她表哥这种类型的。

张丹倒是很惊讶,说她表哥的魅力一向无人能敌,居然在我这里栽了跟头,果然一物降一物。张丹说我人不可貌相。我知道她的言外之意,你又不是绝世美女,挑什么。

不过我还是很快开始了和林义杰的约会。因为他确实是在做金融,而不是卖保险。

林义杰看上去一副儒雅,却也相当会玩,还很注意健身。我们约会了两个月,但除了牵手,并没有其他亲密行为。他看得出来我不是很喜欢和人肢体接触。我因此更喜欢他。成年人的世界,更懂得尊重对方。

但不知为何,却总想起曾经有一双年轻莽撞的手,总是试图和我近一些更近一些,尽管被我屡次拒绝。

半年后,双方父母也都知道我们的事了。我也终于知道,那场“相亲”并非他父母逼他来的,而是他请张丹安排的。难道是他在此之前已经对我一见钟情?他只是笑笑,并不回答。

林义杰不喜欢说甜言蜜语,就连“喜欢”这个词他也极少说。但我明白,他是喜欢我的。

我犹豫要不要带他回去回家见父母。但他要带我见他家里人,却是一定的。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带我回家,如同打仗。我怀疑他单身至今,是因为他的父母太过难缠,逼走了他的历任女友。但无论如何难缠,我都会让他们满意的。我不能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特别是在大学室友们已经陆陆续续结婚的时候。

年前回学校,无意中撞到小美和安杰。小美的肚子已经大起来了,抱着安杰的胳膊走路。遇见我,他们显然也很惊讶。

小美穿了一身粉色孕妇装,怀孕身重,早已没了当年的窈窕。他们一起在读研究生。安杰的父亲是学校里一位很有实权的主任,这是我后来知道的事情。

我们简单寒暄了几句,表示以后有时间一定要一起吃饭。我看到他们太阳伞下被汗水濡湿的后背。

林义杰是我第三任男友。网上流行一句话:谢君当年不娶之恩。我这样狠心告诉自己。

林义杰按门铃的时候,我已经在紧张了。但没想到一开门,眼前却是热情的过分的笑脸。

林义杰的父母,姐姐姐夫一家,好奇的盯着我握住林义杰的手。我假装镇定的往前走了一步。

他们家人看我的眼光很怪,似乎想拼命隐藏热情,表现得淡漠。

饭后,我帮着洗碗时,听到林义杰姐姐低声说:……王小姐很不错了,别再挑了……

似乎是故意说给我听的。但水声太大,林义杰说什么,我就没怎么听到。

离开时,林义杰母亲非要把她的一个玉手镯送给我,说我皮肤白皙,这就当做是送给儿媳妇的见面礼了。我实在不好意思,屡次推辞,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林义杰劝我安心接受,因为他一直不怎么带女朋友回家,家里人都以为他是独身主义,万幸拐了个女孩子回来,家里人简直开心疯了。他既然表态了,我也就松开了挡在手腕上的手,看着玉镯被推到手腕上,翠色莹润。

但林义杰从没带女朋友回家的事,我却是不信的。于是向张丹旁敲侧击,没想到张丹居然也说,确实从没听说过林义杰带女朋友回家的事。林义杰事业有成,在家里说话很有底气,他的父母也管不了他,都以为他打定主意单身到底了。

“果然一物降一物啊。”张丹揶笑着揶揄我。

但我却越来越不安心了,直到撞见林义杰和他高大帅气的干弟弟一起吃饭。

林义杰当天晚上就向我摊了牌,他说他计划再过半年告诉我这一切,没想到我提前发现了。

在托张丹约我之前,林义杰就调查过我的经历:一个爱慕虚荣的母亲,一个病卧在床的父亲,一个看似淡然实则和母亲一样爱慕虚荣的女儿。林义杰确定,我是他形婚的最佳人选。他这里有我想要的一切,而他只要我和他结婚。只要我和他结婚,他会给我一套位于市区价值百万的房子,五年后离婚,他会再给我一笔钱。婚后,他会买一套大房子,供我、他、林靖杰住。林靖杰就是他的干弟弟,对外声称是他堂弟。林靖杰、林义杰,这个名字实在太像。我怀疑林靖杰这个名字是后来改的。林靖杰只读到高中,一直在餐厅做侍应生。他们在酒吧相识。已经在一起三年。

林义杰说,五年内我要给他生个孩子,男孩女孩无所谓,当然,离婚后,孩子的抚养权归他。

林义杰说,我不用现在回复他,他会等我一个月,这一个月内,如果我愿意,随时可以给他打电话。

我虽然知道他是黄金单身汉,却从没想到他原来这么有钱。而且他家里也很朴素,难道真的是越有钱越低调?

我问他,为何一定要结婚,既然家里人管不了他。

他的回答是,如果他一直单身,他在他的行业里不会有太大的发展。似乎他的行业中,到处是窥人隐私的老鼠。

我并不相信他的解释。因为这个问题明明可以靠移民国外解决。

但林义杰似乎已经笃定我的答案,并不认真回答我的问题。

当天晚上,我打电话给他,告诉他,我愿意。

我不担心他违反诺言,他的秘密是最大的把柄。我是他案板上的一块肉,他也是我案板上的一块肉。

我也终于放心让母亲见他了。

确定我和林义杰来的日子后,妈妈费了一个星期,把家里打扫的闪闪发光,又更换了新的窗帘和桌布,努力把家里装扮出一付能见人的样子。

母亲做了最拿手的乌鸡汤。用瓦罐整整炖了三个小时,又撇去了上层的油花,清香扑鼻。她满意的看着林义杰喝下乌鸡汤。之后,才盛了一碗,端给父亲。父亲脑溢血后恢复得不怎么好,说话漏风,只能偶尔听清几个字句。偏偏他还努力想和林义杰聊天,似乎怕冷落了他,林义杰只好以嗯嗯作答。

母亲对林义杰非常满意,看林义杰似乎很喜欢鸡汤,走前,特意用保温饭盒带了一桶走。我说不用,还被她横了一眼。

母亲不理解我的好意。林义杰很注意控制饮食,对这种汤汤水水一向不感冒,当场喝掉一碗,已经是很给面子,她的乌鸡汤注定被扔进垃圾桶。

送我回住处时,林义杰将那桶鸡汤递给了我,顺便附送一个歉意的微笑。他的涵养似乎不允许他把事情做得更露骨些。

“看你很久没喝你母亲做的乌鸡汤了,我都不舍得抢你的。”他说。

我愣了一下。

说起来,我确实有两年没回过家了。妈妈也确实比记忆中苍老了很多。

我一直怀疑爸爸的脑溢血加重是妈妈的报复。

我离家前,医生已经给出诊断,爸爸可以恢复成正常人的七成,照顾自己没有问题。但过了一个月后,我再回家看爸爸,爸爸却已经成了个连话都说不明白的残疾人。

妈妈的报复向来处心积虑。她应该在四年前知道爸爸养小三时,便已计划好了对爸爸的报复。说不定,连爸爸脑溢血也是她一手策划……

爸爸在外有小三,生有一个儿子,这是我大一时就知道的事。我见过那个小三,生就一副顺美顺眼的摸样,穿着长长的连衣裙,很适合爸爸展示男子气概。在妈妈面前,他向来唯唯诺诺。我还见过小三养着的可爱的弟弟。我一直想要一个弟弟。

以一个普通科长的收入养两个家庭,似乎艰难,但这却被爸爸做得天衣无缝。直到我去了大学,妈妈的世界只剩下一个爸爸,她把被我填充的精力用到爸爸身上,才发现真相。

我同情妈妈也恨妈妈。她只把爸爸当做她的丈夫,随意惩处,忘记了这也是我的爸爸。我有权利拒绝一个口齿不清的爸爸。我想要那个会对我做鬼脸的爸爸。

但现在照顾爸爸的是妈妈。她似乎很享受这种丈夫随他摆布的感觉。一举一动,宛如布偶。

林义杰在客厅里,和爸爸嗯嗯的对话,我去帮妈妈收拾厨房。妈妈压低了声音问我:他是汗手么?

看我摇摇头,她松了一口气。

我突然想到了之前她嘱咐我,一定不要找汗手的男朋友。

为什么呢?妈妈拒绝回答。

我和林义杰的婚礼办得很盛大。我邀请了所有好友来参加我的婚礼,其中包括小美。小美是和安杰一起来的。七年过去,我和小美似乎颠倒了位置。我穿着梦幻婚纱,画着精致的妆容,小美却成了台下普普通通的看客。或许生了孩子的女人总是显老,我居然在小美脸上看到了妇人的疲惫。她没注意到,她的丈夫正呆呆的看着我。

看着我被露肩婚纱围起来的白皙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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